图为日本反对党民主党的国会议员在国会大厦前举行抗议示威，谴责执政当局的政治腐败行为。

　　议员紧跟知事“跑部钱进” 

    最近短短几个月时间，日本有好几名“县太爷”——县知事相继东窗事发，引发了知事犯案的“多米诺效应”，以至这一两个月来知事们都羞于自报家门。此事引起了日本媒体和公众的强烈关注。 

　　A官商勾结 案件频发 

    先是在今年7月，歧阜县爆出前知事梶原拓背着县政府工会，通过设立所谓“歧阜县振兴体育和大型活动财团”并自任会长，私下开设了金额高达17亿日元的小金库，长期让资金“体外循环”。此事早在去年2月就有人提出异议，梶原拓以辞去县知事来搪塞，但仍继续担任该财团的会长，毕竟这是很有油水的。到如今事情闹大，有关方面组织了专案组调查此事，这一案件在歧阜县引发了强烈反响。 

    紧接着今年10月，福岛县的知事又出事了。这是因为在由该县政府发包的水坝工程项目中，县知事佐藤荣佐久居然收受建筑公司的贿赂，东京地方检察院以受贿罪对其予以逮捕，11月13日法院正式对其予以起诉。 

    仅仅一个月后，和歌山县也发生了类似案例。在该县政府发包的下水道工程中，县知事木村良树有妨碍投标的重大嫌疑，11月15日被大阪地方检察院逮捕。 

    最近的案例则发生在九州的宫崎县。在该县发包的救灾设施建设工程中，该县政府土木工程部等部门的十几名官员有妨碍投标（即事先确定中标方）的嫌疑而遭逮捕。该县警方认为县知事安腾忠恕也与此案有染，县议会于本月1日通过了对安腾忠恕的不信任决议，于是安腾忠恕在本月3日不得不宣布引咎辞职。 

　　B权钱交易 制度使然 

    日本的地方官知事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案，引起舆论大哗。日本媒体和公众对接连发生这些案件的原因作了探讨。很多意见认为这与现行的选举制度很有关系。因为选举要花钱，于是建筑公司便纷纷向竞选人提供政治资金。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商人投资是要索取回报的。而当选者的回报方法，便是利用手中的权力，将由县政府发包的工程交给这些建筑公司做，这样两下扯平，皆大欢喜。虽然县政府发包的工程必须经过公开招标的程序，但对掌握着公权力的县政府来说，搞定一项由其本身发包的工程，不啻是小菜一碟。招标当然是不可省却的，但可以只做做样子嘛，实际上在招标前就已内定了中标的企业，日语将这一做法称为“谈合”，即“通过私下商谈确定商业项目”。如果是政府发包的工程也采取这一做法，则称为“官制谈合”，这就是日本特色的“官商勾结”，也是眼下日本社会关注度很高的一个问题。 

    不过，除了这一近乎透明的原因以外，人们对知事接连出事还举出了许多其他原因，如当事人法制观念淡薄，自律不够，缺乏议会的监督，工程发包过程缺乏透明度等等。但还有很多意见认为，目前日本的地方官员没有任期制，从而导致不少官员由于长期担任同一职务，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帮派，在县政府各重要岗位上一一安插亲信、心腹，由此使得监督机制流于形式，一些县知事滥用权力，为所欲为，也可以说是制度使然。好的制度能有效阻止坏人干坏事，而不好的制度却会使好人也难以洁身自好，这是一个铁律。 

    例如福岛县知事佐藤荣佐久从1988年以来就一直担任同一职务，在被捕时已是第5个任期。这在日本是很正常的现象，目前就还有两位县知事已干到了第5个任期，此前的县知事连任纪录是8届（每届4年），而市长的最长任期纪录居然是10届，最基层的村长竟然有连任13届一直干到耄耋之年的！也就是说只要健康许可，本人愿意，你可以在一个地方的最高领导人岗位上一直干下去，哪怕只是几万人的一个小城市（相当于中国的一个镇），甚至是一个村，哪怕你已老态龙钟。这几乎可视为一种变相的终身制。 

    C任期改革 阻力重重 

    世界上许多国家的行政官员都是有任期限制的，也就是都实行任期制。日本对此也早就有过争论。早在1955年当日本的县知事由政府指定改为选举产生后，当时的吉田茂首相就考虑到如知事连任两届以上的话，中央政府的政令很可能就难以畅通，形成“地方诸侯”，于是便指示讨论通过立法禁止连任三届的可能性。由于其时的自治厅对此持消极态度，此事便不了了之。 

    到了1963年，在日本第5次统一地方选举前夕，禁止县知事连任两届以上的呼声再起，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在选举后自民党还成立了“禁止县知事连任四届恳谈会”，郑重其事地考虑通过立法措施限制连任过久的问题。但因在党内遭到强烈反对，此案胎死腹中。 

    不过类似的呼声毕竟是非常强烈的，在1967年的第6次统一地方选举前，这一问题再度引发争论，自民党的国会议员还向国会提交了议案并成功付诸众议院审议，但因遭到以“全国知事会”为首的反对派的强力阻止，只能无限期地“继续审议”下去。其后自民党于1982年组成了“选举制度调查会”，并准备了禁止县知事连任四届的法案，但未能提交国会。 

    到了1999年，北海道发生了官商勾结的重大案件。为此日本国会于2000年通过了《斡旋获利处罚法》，2002年7月出台了《官制谈合防止法》，去年4月又修改了《反垄断法》，加强了对这类官商勾结的处罚力度。在今年相继发生上述一系列大案后，日本众议院又修改了《官制谈合防止法》，加强了法律的打击力度。 

    在如此大环境下，日本“全国知事会”于上月下旬成立了一个小组，专门研究如何防止“谈合”现象。 

    但是，由坚决反对实行任期限制的“全国知事会”来研究探讨防止官商勾结的问题，本身就表现出制度的重大缺失。不能从制度上加以制约，这样的讨论又会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D知事坐大 议员式微 

    正因为县知事是这样一个肥缺，“全国知事会”当然不会允许对其权力予以制约，对其任期予以限制。过去的日本政坛是地方向中央发展，也就是先担任县知事，然后以此为台阶，跻身国会，成为国会议员，问鼎全国政治。但如今日本的风向早已转了过来，是国会议员争相就任县知事。比如，目前由知事成为国会议员的仅为3人，而由国会议员改任知事的却多达9人。一名市长说得很明白：如今对国会议员根本指望不上，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权限。过去地方到中央政府部门跑项目，都是国会议员领着知事一个一个部门拜访，如今却是国会议员跟在知事后面“跑步前进”（跑部钱进）。 

    从1993年开始，由于一家大型建筑公司涉案，引发了日本政坛的改革之争。随着自民党最大派系竹下派的分裂和自民党沦为在野党，1994年日本国会便通过了相关的政治改革法。其时主导日本政坛的前首相细川护熙、前官房长官武村正义就曾分别担任过熊本县和滋贺县知事。他们将执掌县政府的经验应用于全国的政权运作，在日本政坛开了一代风气。此后日本开始实行小选区制，政党的运作资金也以300亿日元封了顶，由此导致政权运作方式及政治与金钱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过去自民党议员靠拉帮结派，互相提携就能过关。如今实行小选区，你没有足够的钱就根本玩不转。那些地盘有限的议员便度日维艰，其影响力还不如一些大城市的市长。经过前后4次众议院选举，自民党过去的派系和“族议员”（即为特定利益集团谋取利益的议员）便日渐式微。 

    小泉执政的5年多时间中，在“搞垮自民党”方面走得更远，自民党的派系几乎已凋零不堪了。与此相比，知事可是逐年坐大，再加上缺乏有效的监督，本文开头提及的一系列案件自然就是难以避免的了。作为既得利益者，知事们当然是不同意限制其任期的，他们自然要结成“神圣同盟”，竭尽全力反对实行任期制。所以争论管争论，近期内日本是不可能实行任期制的。（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国际形势年鉴》副主编 陈鸿斌）

    日议员撰文指出：无限任期是罪魁 

    早在1990年，时任神奈川县议会议员的松泽成文（现为神奈川县知事）就在《中央公论》发表文章，抨击县知事的无限期连任。在他看来，对一手掌握着地方人、财、物大权的知事来说，其任期不受限制所产生的弊端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发生的各种案例比比皆是，不胜枚举。因为县知事和政令指定城市（相当于中国的计划单列市）市长的权限是很大的。除了人事权以外，发包县政府或市政府的工程、向各类社团提供补贴、这样那样的审批权，此外县政府还是银行等金融机构的重要客户。这其中哪一个环节不是“肥水环绕”？另外从选举的角度来看，掌握着公权力的现职领导人争取连任，与不在位的候选人的选举资源是根本无法同日而语的。 　 

    针锋相对 各说各理 

    从日本的讨论情况来看，认为县知事连任过久将会产生以下一系列弊端： 

    1、同一个人长期垄断行政权力，很可能导致独裁政治，在其周围形成帮派和利益集团，这是完全违背民主理念的； 

    2、知事在县政府内外培植亲信党羽，必然导致人事问题出现偏向，行政完全为知事的心腹所掌控，县政府有成为“家天下”之虞； 

    3、县政府的运行因此出现千篇一律的状况，工作人员则往往士气低落，难以指望县政府的工作出现焕然一新的局面； 

    4、县知事和县议会必然会暗通款曲，相互“关照”，从而根本无法达到制衡目的； 

    5、由此出现因强调“本县县情”而拒绝执行中央政府政策的情况； 

    6、无法保证选举的公正性，从而使得人们对选举及其基础产生疑虑； 

    7、无法促进新老交替，埋没人才，使人才难以脱颖而出。政府机构内因循守旧，墨守成规，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日本国内以“全国知事会”为首的反对禁止连任的势力非常强大，他们提出了一系列相反的意见： 

    1、以上指出的种种弊端都过于抽象，而且被人为渲染、夸大； 

    2、如反对连任的话，不仅对县知事，对市长和村长也应一视同仁； 

    3、连任的利弊如何，应由选民来做判断，这是民主的基本原则。如从法律上加以限制，则不符合宪法精神； 

    4、知事连任，对各自所在的县保持政策的连续性是有利的。应该给人才以发挥作用的舞台。有本事的人多干几届，能者多劳，正是选举制的优点所在； 

    5、不要老拿美国说事，因为各国国情不同，政府的职能也有很大不同，彼此之间没有多少可比性。 

    反对派最振振有辞的理由就是：立法禁止连任有违宪之嫌。但实际上日本众议院法制局早在1964年就明确指出：立法禁止连任并不违宪。

    文汇报  2006年12月0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