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又回到银座了！”

　　富士通（株式会社）研究所首席研究员朱炎感慨道，12月的东京尽管大雨滂沱，但未能阻挡东京银座人流穿梭，各家餐馆人满为患。“日本企业有花公款吃喝玩乐的陋习，由此而孕育了银座。而经济萧条时，这里地价骤降，并殃及餐饮业”。

　　日本内阁府在去年11月22日发表了最新的经济形势报告，公布从2002年2月开始的景气上升已经持续了4年零10个月，超过了“伊扎那歧景气”，（日本古代神话故事中出现的名字。1965年11月-1970年7月，共4年零9个月）。日本经济目前处于历史最好水平，成为战后最长的景气上升时期。

　　去年以来，日本各地已经出现人手不足，部分行业已经开始悄悄涨价。中央银行去年8月放弃了实施达5年零4个月的零利率政策。大部分经济学家预测这一轮景气将可能持续到2008年度。

　　"我们一直等了15年"

　　"从2002年2月日本经济开始有复苏的征兆，一直到现在经历了59个月。从1991年泡沫经济破灭到现在，应该说这个过程是相当漫长的。"日本经济研究中心会长小岛明在他的办公室对记者说。

　　像银座的复兴一样，近些年来，日本企业业绩的全面亮丽，给沉寂了15年的日本经济带来利好。迄今为止，日本上市公司已经连续3年更新了赢利纪录。汇总上市公司发表的2006年中期（4-9月）业绩报告，上市公司合计销售额比去年同期增长了10.3％、毛利（经常利益）增长了14.8％，纯利增长了25.8％。其中，制造业的销售增长10.3％、毛利增长15％，纯利增长27.3％。非制造业的销售、毛利和纯利则分别增长10.3％、14.4％和23.2％。预计2006年度（2007年3月决算）的企业销售和利润也将比上年增长，将是连续4年更新赢利纪录。

　　日本企业的业绩好并不局限于个别行业，而几乎包括所有行业。汽车行业由于油价上涨，低油耗的日本车在全世界热销，各大车商都赚够了钱。例如，电子行业得益于液晶电视等产品畅销，由此也帯动企业扩大液晶和半导体的投资规模。由于需求扩大和价格上涨，钢铁、化工等原材料行业也取得了好业绩。

　　在海外拥有矿山、油田，并从事原材料、石油天然气贸易的综合商社的利润大增。机械电机以及成套设备的厂商，因为持续的设备投资高潮接获得了大量的订单，销售和赢利也随之水涨船高。银行业已经走出了低谷，各大银行都创造了最高的赢利纪录。但银行的高利润并非来自贷款利息等本业收入，而是得益于经济好转坏账复活，过去提取的坏账准备金都变成了利润。

　　随着日本经济的增长，日本股市也随之高涨。2005年日本股市涨幅超过四成，去年仍持续上涨，至11月又上升了两成。股价上涨同时成倍增加分红派息。海外基金也看好日本经济的前景而蜂拥入市，既活跃了股市交易，又不断推高股价。使原本沉寂的企业并购在去年空前活跃，不仅有大企业调整内部结构将上市子公司私有化，也出现了不少在日本罕见的敌对性收购，还有不少经营收购企业（MOB）的事例。

　　在东京千代田区野村证券综合研究所大楼11层，首席经济学家RichardC.KOO在他的办公室，指着一张因资产价格崩盘致使日本企业向银行偿还债务示意图，肯定地说："这次日本经济恢复是真的，因为企业已经不再向银行还钱，而是借钱了，为此，我们一直等了15年。"根据他的研究结果，从严格意义上讲，日本泡沫经济是从1987年开始的，到2002年经济开始复苏，所以日本不是失去了十年，而是十五年。

　　RichardC.KOO观察经济是否出现恢复视角独特，基于日本公司已经停止债务偿还，开始重新储备金融资产的进展。"到2005年企业才刚开始向银行借了一点点钱（约250万亿日元），还不到GDP的一个百分点。所以说，这次日本经济恢复是真的。企业已经不是还钱了。前5年期间，日本一直在经济学教科书之外的状态，现在我们又回来了。泡沫最大时的1996年，日本企业向银行的贷款接近GDP的85％；目前企业向银行借贷已经达到相当于名义GDP的52％，恢复到1985年的水平，也是自从1956年以来最低点。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它标志着日本企业卸下了包袱，又开始借钱进行新的投资"他解释说。

　　国家的财富是由企业创造的，如果企业销售收入是为了还贷，而不是增加新的投资，就不会创造新增的GDP，进而就不能创造新增财富。

　　"平成萧条"发生了什么？

　　"日本真的是回来了"，当RichardC.KOO说这句话时，他以热切的目光直视并希望记者接受这个结论。这种复杂的心境，只有在日本经历过15年萧条的人才能体会。"日本以前出现的每一次萧条期都很短，人们已经有了经验，稍微忍一忍就能过去，经济不久又会好转。但是这一次怎么忍也过不去，从1991年以后一直到现在。"小岛明会长说。"平成萧条"给日本带来了无法估量的影响，绝不仅仅局限于经济领域，也包括社会心态以及政治等多方面。

　　泡沫崩溃到底给日本造成多大经济损失？RichardC.KOO指出：房地产价格暴落87％；股票暴落46％（因为国外投资家购买日本的股票，所以只减少了46％）；高尔夫会员卡（最贵的会员卡要一百万美元到五百万美元，是日本家庭很重要的资产）暴落93％。泡沫经济的破灭使日本"一共损失了1500万亿日元，相当于日本GDP三年的总量。这是人类在和平时期所受的最大一次损失。"RichardC.KOO说。

　　如果把日本的损失与美国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作对比，可概括为三个三倍：第一，日本泡沫经济的损失相当于过去日本GDP的三倍；第二，"平成萧条"损失相当于美国经济萧条损失的三倍（1929年大萧条的净损失相当于美国的GNP一年的总量）；第三，日本萧条时间长于美国大萧条时期的3.5倍，美国GDP是4年之后达到低谷后开始恢复（指1929年到1933年），而日本用了14年。

　　为什么日本经济十多年一直不好？"平成萧条"出现了一种特有的景象：日本经济的财务内涵发生了颠覆性的混乱，几乎所有的企业都处在破产的状态。一般正常的破产是由于企业卖不掉东西而破产，但是日本的企业是照样在卖东西，但是处在破产的状态；几乎包括日本的所有企业在内，十多年来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的利益，而且负债累累；从日本企业平衡表发生的变化看，此时每一个公司的目标已经不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而是损失的最小化；即便在1995年三个月的短期贷款利息曾经降到零时，企业并不是到银行去借钱，而是不断地向银行还债。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种状况？经济学家也在"猜"，即便做事后诸葛亮也不易。因为"平成萧条"是任何书本或者研究经济的机构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一种特殊的萧条。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日本经济萧条的核心是企业萧条，就是创造经济财富的企业不能够进行进一步的扩大再生产再投资。

　　对此，RichardC.KOO从家庭储蓄、企业资产、中央银行和中央政府财政政策四个方面进行分析。他指着一张图说，储蓄流向银行，企业通过向银行借贷开始购买各种资产，之后，资产的价格迅速上升，泡沫经济开始出现；当泡沫破灭时，资产的价格迅速下降，导致出现了所谓的资产平衡表的问题，也就是说负债远远大于资产或者说资产小于负债。从企业的角度来看，由此改变通常经济学中企业一个很重要的行为，是从原来主要追求利润最大化，转变为追求负债或者损失最小化。这个转变过程就会出现，公司一旦有收益的时候，首先不是用于投资或者说再生产，而是用于偿还负债，因此就不会产生对货币需求。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央银行不管采取何种措施，即便是基础利率调低到为零，都不会发生企业进行贷款的情况。出现这样的情况就会导致出现我们所说的"流动性陷阱"。

　　从宏观的角度来看，由于企业从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投资行为，变成了追求负债最小化的抵偿负债的行为，因此就导致了整个宏观经济总需求下降。由于宏观经济总需求下降了以后，就会弱化经济导致出现通货紧缩。一旦出现通货紧缩就会导致更多的企业破产，而此时日本金融改革又进一步地加速了企业破产。随着企业的破产增加，又导致银行中的不良资产迅速增加，银行不良资产迅速增加又进一步弱化整个金融体系的安全。"因此我们就可以看到当出现泡沫经济以后就进入到一个恶性循环经济当中，从而解释了为什么经济萧条持续了十五年。"RichardC.KOO说。

　　中国需求开启日本复苏大门

　　"托中国的福！"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的日本商人大多都会向中国人鞠躬，表示感激。

　　日本内阁府经济财政政策担当与金融担当大臣政务官田村耕太郎在他的办公室坦率地说："日本的经济之所以是上升，其中有八成的原因是得益于中国经济的发展，如果中国的经济不增长的话，那么日本一定是负增长。中国的经济对于日本来说是最最重要的，如果中国的经济要遇到什么问题，首先感到困惑和为难的是日本。"

　　日本内阁府在2006年11月14日宣布，日本7月至9月的国民生产总值（GDP）达到相当于2.0％的年增长率，这是连续第七个季度的增长。去掉物价变动的影响，第三季度的GDP比前一季度增长了0.5％，完全超出民间学者的预测。在这0.5％的季度增长率中，内需占0.1％，外需占0.4％。第三季度的经济增长主要依赖对中国的出口增长，这与一直被认为是最合适的以内需为主导的增长模式大相径庭。

　　"日本经济的复苏有三个发动机，第一是出口的发动机；第二是投资的发动机；第三是消费的发动机。这三个发动机带动了日本的经济总体的增长。我认为日本经济复苏最初的原动力就是中国的经济发展，日本增加了对华出口。凡是出口增长的企业，为了增加出口而开始更新设备进行投资。向中国出口增加了以后，企业雇佣的劳动力增加，解决了部分失业问题，被雇佣的人拿了钱又可以增加消费，尽管刚开始时是一点一点的，但是确实开始了一种良性的循环"，小岛明会长说。

　　从2002年以后，设备投资每年以10％的增长率增长，国民消费总额占到GDP的55％到56％，呈现增加的趋势。而这之前，从1997、98年以后，经济不景气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企业开始解雇员工造成失业。失业的结果使消费大大萎缩。由于家庭收入的减少，因此银行储蓄率最低的时候减少了17％，虽然现在仍然还在减少，但是减幅已经缩小到3％到4％。

　　从日本企业经营业绩的评估看，过去的一年以海外资产收益增长为主。上市公司的去年中期业绩报告显示，销售额中海外比重为50.6％，与2002年度的42％相比提高了8.6个百分点。其中，6家汽车厂家海外销售比重达到了76％。海外事业中亚太市场扩大最快，主要是得益于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而日元汇率的变化对企业业绩也有很大影响。去年日元对美元汇率大幅度下跌，今年仍然持续走低。日元贬值不仅有利于日本企业扩大出口增加海外销售，而且使汇回的利润及分红可折算更多的日元，增加了赢利水平。

　　这轮日本经济复苏的初始动力来自中国，已经成为日本政、商、学界的共识。2003年下半年起，中国先后冒起的重化工业投资热、房地产热、基建热，将大量机械装备订单投向日本，为当時疲软积弱的日本经济犹如雪中送炭，打下一针強心剂，拉开了出口带动的日本经济复苏的帷幕。不过在此之前，日本出现了以下三个比较大的变化，比如结构性改革等，也为战后最长的复苏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