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应邀到葛洲坝发电厂采访。当时这个厂的许多先进技术和设备,都是中国之最,有的还是亚洲之最,世界之最。它是中国人的骄傲和自豪。当时流传这样一句话“要看现代化,请到葛洲坝”。葛洲坝发电厂已经成为当时中国现代化的窗口,无疑这是个一流工程。一流工程是不是产生出一流的经济效益?在这里我就不想多说了,当年已有文章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新华文摘》等报刊上登过,有电视音乐片《长江之光》放过,在这里我只告诉大家一个数字,自葛洲坝电厂建成之后,每天可以轻轻松松地从长江流水中白白捡回来300万元,这还是80年代末的保守数字,所以,一流工程创造出一流的经济效益,回答是肯定的。
十多年过去了,葛洲坝电厂外事办公室的同志,跟我谈起与日本富士电机公司打官司的事,至今使我难忘。这场官司从中国打到日本,缘由是为了一台50万伏变压器。这台变压器是在改革大潮中从日本引进的,全厂上下对它寄予很大厚望,但愿它能好好运转,把电送到七省一市去。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通电运转才一个小时,变压器内部冒起了浓烟,停机一查,原来是变压器烧了。电厂当然不干,花了国家这么多钱,买了个坏家伙,不能蒙受不白之冤,得查,得查个水落石出。于是,便由当时的厂长卢兆策负责对事故进行全面调查。经过一番周密检查、取证、研究、分析,查明事故原因是设计上不合理所造成的,事故责任不在我们,在日方。说来也巧,就在这台变压器旁边,有一台同样是50万伏沈阳产的变压器同一天通电,但国产这一台一直运转得很正常,偏偏是日本这台变压器坏了。既然是变压器设计有问题,就应该理直气壮地向日本要求赔偿。
经过交涉,日方终于来人了。
事情跟我们事先想象的一样,日本人是不会认错的。他们一口咬定是我们操作上的原因,责任在中方。他们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们当然不干,敢言断定是你设计上的问题,没有足够的科学证据行吗?敢跟你富士电机公司打官司的人,绝不是一些平庸之辈,卢兆策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是新中国派到苏联留学的第一批水电专家,跟水电打了一辈子交道,没有金刚钻,敢揽瓷器活?他把设计上的毛病出在哪里,应该这样设计,不该那样设计,一、二、三……说得非常专业。日方无奈,借口以高科技仪器进行分析为由,拉回日本。谈判第一回合就这样结束了,没有结果。
过了一段时间,日方要求葛洲坝电厂派人到日本谈判,电厂同意去人,他们觉得有真理在胸,那怕是到国际法庭都可以。
电厂派去两个人,一个是厂长卢兆策,一个是总工程师高立鑫。去时两手空空,什么资料都没带,全凭脑子把事故的前因后果记清楚。
谈判这一天,日方把拉回去的这台变压器重新搬出来,猛一看是一台完好无损的变压器,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卢兆策和总工一看不对头,他们私下已经作了处理,于是要他们把零件一个个卸下来,然后又要他们一个个装上去,结果,还是看不出什么地方被处理过。卢兆策要他们从后往前一个个卸下来,又要他们一个个装上去,就在装的同时,他们两人几乎同时指着被处理的部件对日方说:事故就出在这里,可你们作了处理。日方十分难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天谈判也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日本富士电机公司搬来全日本变压器权威,肆意推翻中方的结论,当权威还没有开口,我们把发生事故的原因,从头到尾,以深层次的科学理论和丰富的实践依据,铁般地证实是设计上的毛病,而不是操作上的问题,并善意地告诉他们,应该这样设计,不应该那样设计。权威一听非常吃惊,打心眼里佩服,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为富士电机公司挽回面子了。于是这位权威只谈了变压器的一些边缘问题,对这一事故避而不谈。日本富士电机公司眼看搬出权威不奏效,便威胁说:我们要向国际法庭提出申诉。卢兆策一听火冒三丈,拍着桌子:“太好了,国际法庭见!”起身就走。
晚上,富士电机公司头头带着一班人到宾馆道歉来了,说了一大堆好话:“你们对变压器的事故分析水平比我们高。”“你们变压器的制造能力也达到了相当水平。”还十分虚心地请教卢兆策:“依你之见,这台变压器应该怎样设计?”卢兆策又非常大度地告诉他们:一、二、三……在科学和真理面前,日本富士电机公司终于赔偿了,“葛电人”也终于为中国人争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按卢兆策指点设计的这台50万伏变压器,一直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