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的力量在这个秋天给日本政坛带来了巨大的变革。执政党自民党在这次众议院选举中最终以189席之差败给了获得绝对多数席位的最大在野党民主党。自民党半个世纪以来几乎未曾中断过的统治至此戛然而止。选民不再信任一个无力解决当前困境的世袭政治模式,而决定选择其他竞争者来表达自己对改变的期望。由鸠山由纪夫领导的民主党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就轻而易举地赢得了政权。

在民众对自民党政府的失望和不满情绪空前高涨之际,民主党不失时机地提出了“国民生活第一”的口号,并通过一系列包括广泛提供补助、减税和改善年金、医疗、教育等扩大福利、改善民生的竞选主张来笼络民心。比如,民主党承诺为有中学学龄以下儿童的家庭提供“育儿补助”,免除高中学费,提高大学奖学金,改革年金制度,为农民提供收入补偿,废除汽油附加费,取消高速公路收费等。从这些可直接作用于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政策来看,民主党打算通过鼓励消费、扩大内需来实现经济增长模式由出口向内需的转变,从而摆脱当前的经济困局。日本严重倚赖出口的经济成长策略已使该国在全球经济危机中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在外需依然低迷的情况下,调整经济结构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是,要践行这些承诺,民主党面临着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钱从何来？据估计,这些消费刺激计划的成本在2010年4月开始的财年为7.1万亿日元（约合人民币5247亿元）,占该国GDP的1.57%,以后将逐步增加,到2013财年这些政策全部到位时,将达到16.8万亿日元,4年共需要投入50万亿日元。这对已经背负着巨额债务的日本来说意味着更加沉重的负担。此前自民党已经留下近600万亿日元的国家长期债务,平均到每个日本人头上约为500万日元。并且,这些计划本身也与民主党提出的要将自民党统治时期的“赤字财政”转变为“黑字财政”的竞选主张存在矛盾。针对这一问题,民主党自己给出的答案是,用于启动消费的资金不会由增加税收产生,而是打算通过削减浪费性支出、运用外汇储备收益以及出售政府资产等方式筹集资金。

　　民主党首先想到的是从现有预算中“榨”钱。民主党计划对现有预算进行重预算,取消其中一些项目的经费并压缩公务员队伍,将节省下来的资金用于民生政策。取消公共建设计划或许比较简单,且可以产生一定的资金来源。据计算,通过削减公共事业费用,诸如停止一批水坝、公路的建设,可以省出1.3万亿日元。但是,中国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日本问题专家周永生指出,突然中断这些项目同时还有可能带来一些负面的效果。相比之下,将日本庞大的公务员体系的支出缩减20%、从预算中节省出7.2亿日元是更难完成的任务,特别是民主党还打算削减官僚的职权。这与其选前终结官僚政治的承诺相符。有人担心,长期发展而来的官僚体系势力强大,很难打破,民主党向官僚集团宣战的风险很大,会激起他们的强烈反弹。周永生则认为,日本政治已发展为更多地由政党主导的政治,最高权力是议会,政党控制议会。官僚相对于政治家的地位下降了,重大决策的制定权回到了政治家手中。但官僚的势力依然强大,鸠山因此宣布将设立“国家战略局”,以此来夺回编制预算、外交安保等一系列重大问题的决策权。对此,官僚并没有太大的反抗余地。如果一切如民主党所愿,通过重组预算就可以省出9.1万亿日元。

　　对于运用外汇储备收益创造资金,周永生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具有很大保障的办法。因为日本主要将外储投资于美国,收益虽然稳定,但规模不大。而通过汇率买卖、通货买卖盈利的方式也存在较大风险。因此,这种筹资方式“不太靠谱”。相比之下,出售国有资产是“最靠谱”的筹钱方式。比如有可能进行政府的特殊法人私有化,将政府资产拍卖。增发国债也是很好的途径,但鸠山已多次强调,不计划增加新债券的发行量。对于民主党筹集的资金能否满足实施政策的需要,周永生认为:“在一年两年内还没问题,但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

　　在短期内资金充足的前提下,这些措施能否起到扩大内需的效果还是个问题。日本的内外需空间都不大,1.3亿人能否消耗掉那么多出口产品也存在疑问。周永生认为这一问题的结果取决于日本民众对未来的判断。当他们对未来持乐观态度,不存在后顾之忧时,消费方可启动。如果他们对未来的判断达不到自己的心理要求,还感到未来一片渺茫的话,这些消费刺激措施就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一旦如此,依靠出卖国有资产等措施筹集的资金在二三年后弹尽粮绝之际,政府将更加难办。要想打消消费者的忧虑、扩大国内市场,日本政府还需扩大本国的社会保障体系,从根本上解决民众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