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长春8月13日电(记者马扬 常亦殊)84岁的李淑兰老人,刚刚看完日本遗孤题材电影《舞蹈系》,眼里泛着泪光。影片中,那个可爱、胆怯的日本小女孩,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日本女儿。

在“八 一五”抗战胜利纪念日来临之际,再现中国妈妈领养日本遗孤故事的电影《舞蹈系》,在东北师范大学举行看片会。作为这部电影的原型,家住哈尔滨的李淑兰被特邀观看了电影。

电影中,中国妈妈呵护日本女儿的一幕幕,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来顺 到我身边时也是那么大,大大的眼睛,有些受惊的样子。”

“来顺”是李淑兰日本女儿的小名,“是我和她爸给起的,是希望她一辈子都顺利、好运。”李淑兰说,“来顺”大名叫田丽华,日本名字叫池边彦子。

“来顺”到李淑兰身边时是1946年春天,那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满目疮痍的城市逐渐有了生机,中国百姓沉浸在庆祝胜利的喜悦中。然而,在中国东北,到处可见日本“难民营”,溃败的日本军队仓皇撤退,已顾不上与他们一同到中国的日本移民。

那些移民大多跟随日本“开拓团”来到中国。开拓团是日本关东军一项所谓“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住计划”。从1936年到1945年,前后有7万户、20万日本贫民随开拓团进入中国东北。

许多日本贫民怀揣着“淘金梦”踏上中国土地。然而,在1945年夏末,一切美梦都成了泡影。日本遗孤郜凤琴还清楚记得,那年自己5岁,日本生母把她送给了哈尔滨的一个中国家庭。

“我当时抱着妈妈的大腿哭,希望她不要走。”郜凤琴对亲生母亲的印象已很模糊,她只依稀记得,当时母亲给了中国养父母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她的日本名字“领弟”。

当年,由于日军无法确保日本移民安全撤离,便规定每人只能携带一件行李上路。为此,有的日本人把孩子遗弃,有的把孩子杀死。大批日本病妇和儿童被抛弃在火车站、街道边,甚至倒塌的破房子里。

据不完全统计,当年,日方有5000余名孤儿被抛弃在中国土地上,他们中最大的13岁,最小的刚刚出生几天。

李淑兰的日本女儿“来顺”就在这些孩子中。“我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是在难民营,她瘦瘦的,脑袋、身上全是虱子。”李淑兰说,60多年过去了,当时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来顺”跟李淑兰回了家,“刚来的时候,她身子弱,站都站不住,我们就给她喂牛奶喝,还给她理了发,洗了澡,买了小花衣裳。家里日子也不好过,我们多数都吃苞米面儿,有时上顿不接下顿。但不管多困难,我们也让孩子有粥喝,就这样一天天健康起来了。”

后来,李淑兰和丈夫也有了自己的儿女,但“来顺”的待遇永远是最好的。“别的孩子吃饼干吃3块,我得让她吃10块。”说到这儿,李淑兰有些哽咽,“我虽然孩子多,但从不把她当外人看,否则对不起良心哪!”

“来顺”就这样在中国长大,并成了家,有了4个孩子。中日邦交正常化后,日本孤儿纷纷回国,1981年,“来顺”也带着丈夫和孩子回了日本。

从那以后,李淑兰和“来顺”的联系越来越少。“我听说她的孩子结婚了,可她现在有病,精神不太好。”“来顺”的病让李淑兰一直记挂,“我很想她,特别是现在老了。我想去看看她,她不能来,我想要去,趁我能走动。”李淑兰说,去看看“来顺”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

和李淑兰一样,“中国妈妈”们都在老去,离开人世,这个群体正走向被遗忘的角落。

在长春市平阳街上曾有一座“中日友好楼”,是1989年日本友好人士笠贯尚章先生集资修建的。这里曾是中国最集中的日本遗孤养父母居住地,最初住着39位。后来,由于老人相继故去,住在这里的中国养父母越来越少。

“战争孤儿是世界性的悲剧,是战争留给全人类的痛。不论是侵略国还是受害国,都在承担这个痛苦。”长期关注日本遗孤群体的中国学者曹保明说,痛苦还在历史的长河中蔓延,因为当这些孤儿长大了,可以回到日本时,却被日方规定,只能带上自己的配偶和下一代回国。

“他们在中国的家再次被拆散。”曹保明说,许多中国养父母为了养育日本孤儿而没有再生育孩子,“中国人都说 养儿防老 ,然而,到头来却是骨肉分离,他们被抛弃了。”

67岁的日本遗孤杨治国,因放不下自己的中国家庭而选择留在这里。“我非常感激养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感觉自己非常幸运。”他说。

在养父母的培养下,杨治国考上大学,后来成了一名工程师。1987年,他第一次回到日本,看到了自己真正的故乡。由于杨治国拥有高学历和丰富的技术,日本政府曾开出优厚条件,希望他回国定居,但他拒绝了。在他眼里,这片养育他的热土才是他真正的家。

如今,杨治国的中国养父母已离世,但他对两位老人的感恩之情不曾改变。他经常向儿女提起自己的养父母,希望他们把这份爱继续传递,让这份爱成为中日世代友好的桥。

不久前,在日本最大网上论坛“2CH”曾出现一个讨论帖,主题为“别总说中国的缺点,也说说中国的优点吧”。日本网友就此展开大讨论。许多日本网友认为,中国人勤奋、宽容、勇敢、聪明、正义感强、重感情 。其中一位日本网友写道:“中国能不计前嫌抚养日本遗孤,让我非常感动,这体现了一个民族的宽容。”

“ 中国妈妈 的爱是超越血脉、超越国界、超越仇恨的,这种爱是人类最伟大的情感。它闪耀着人性的光辉,照亮、温暖了所有人的心。”曹保明说,“这种爱不应随着历史而变成封存的记忆,它应让所有人永远刻骨铭心。让后人每当想起她们博大的胸怀时,依然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