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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旧厂房发现日本索尼公司的感谢状:在莞台企的兴衰

作者:方光明  来源:南方都市报   更新:2015-12-25 10:48:12  点击:  切换到繁體中文

 


S O N Y给伸金公司的感谢状在旧厂房被发现。



东城33小镇,伸金公司旧厂房,蔡建军以前在这做保安。



伸金公司旧厂房,工人搬走后,宿舍一片狼藉。


信息时代让一切都进入加速度。估值几十亿元的企业其兴也勃焉,空有概念的企业其亡也忽焉。瞬息万变的市场,一夜之间就能沧海桑田。不过今天我们沉淀浮华,让时光回旋,从遗弃的厂房里一张感谢状说开去,跨越20多年光阴,讲一个有关于时代、工业与命运的故事——


那张感谢状有点泛黄,裱在木头镜框里,工工整整地挂在斑驳的墙上,落款日期是1999年。


借着窗口投进来的光线,宗玮凑近去看了看,好些不认识的日文,只依稀辨别出“SONY”、“感谢状”“伸金股份有限公司“生产开始以品质”、“社长藤冈义久”等字样。


宗玮是这座旧厂房物业方的一个经理,11月27日带一个剧组到这里拍摄一个打斗场面,几步之遥演员交手正酣,道具白粉撒了一地。那是一座废弃厂房的二楼,剪断的电线从天花板泻下来,窗户的铝合金扭成条,前几日的雨水打进来形成一个个水洼,确实是拍摄警匪片秘密交易的绝佳场地。


他想象不到,在东莞东城乌石岗的这座面临改造的老厂房,曾经何以获得世界级品牌索尼公司的嘉奖?工厂鼎盛之时是怎样的一番光景?结束时老板为何没把这份当年珍视的“荣誉”带走?工厂如今又流向何方?


太多问题来不及细想。宗玮把这份感谢状摘了下来,怕剧组或者后来进场的施工队弄坏了它,“先护着再说”。


捡回垃圾成了宝


宗玮带剧组去老厂房拍戏,捡回一件“垃圾”。这在接手老厂区改造的文创园33小镇成了新闻。


40岁的物业副经理齐东曙很不解。


“这样的物什多得是,扔都来不及。我们就扔在离那堵墙不远的垃圾通道里。”


老齐那天和工友一起去那家老厂做清理,工友一不小心,从楼上掉进黑不隆咚的垃圾通道,“啊”一声心惊胆战,老齐提着心冲过去一看,工友结结实实地倒在垃圾堆上。这座老厂清理出来的旧家具、文件和一些办公用品,堆得比一层楼高,让工友捡回一条命。


在这个坐落于东莞高档商圈星河城对面的文创园里,一共有33座伸金这样的老厂房,建于上世纪90年代,有印刷厂、五金厂、玩具厂、电子厂、玻璃厂等,不少为飞利浦、索尼、美的等国内外名企做代工,也有企业转型创立了品牌。


然而,随着东城作为城市中心崛起,这个地块的价值被重估。按照城区政府规划,乌石岗村属于东城中心仅存的潜力地块,可以与一街之隔的星河城遥相呼应,于是今年4月以来陆续回收旧厂房,帮助在产企业搬迁,把这里的老厂房进行三旧改造,改造成书店、美学空间、美术馆、音乐空间、创意空间、餐饮美食、休闲体验、精品酒店等。


齐东曙作为物管副经理,年内已经代表公司接管了不少厂子,许多旧物都是负担,统一收集然后搬去扔掉。


80后的宗玮把这个感谢状带回来有什么用,自己也没个确切的主意。33小镇的几位总监倒是对这张纸挺感兴趣,只是谁都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字。其中一位新来的艺术空间总监谢美丽,把感谢状拍了照片放上朋友圈,很快有留学日本的朋友,把原文翻译出来了———


“感谢状:


伸金股份有限公司殿,贵公司在RM-DM29系列开始生产以来,对品质的向上和生产性的追求做出精进努力;而且最近达成百万台的目标。对贵公司的协力,我司送上纪念品,兼表示衷心感谢。


1999年4月18日 ,SonyEngineering株式会社,代表取缔役社长 藤冈义久”


有人百度了一下感谢状上所谈的RM-DM29,原来是索尼的一款C D机通用的线控,带原装耳机现在淘宝上的专卖价是86元,十多年前买价就要360元,属于索尼发烧友必备神器。


小镇很快沸腾了。


“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厂曾经这么牛。“小镇工作人员们在朋友圈上争相转发消息,很快迎来不少询价收藏的人。厚街一位做工业旅游的人,出于个人爱好也想出钱收藏:“请开个价!”


老齐一拍大腿:“哎呀!真有这么多人把这当宝。这样的物什,我们扔的多了去。”


面对来自各方的收藏要约,33小镇的负责人则明确表示“不卖”:“我们也想留点历史”。


冬天的天气多变,一时阴雨一时晴,宗玮和他的小伙伴们接到最新的指示:不管晴雨,抓紧时间到小镇上围蔽施工的各家老厂房里“抢救”旧物。他们从伸金老厂的垃圾堆里、破碎的镜框里,拎回了《安全责任状》、《统计登记证》、企业章程等文件材料。


这些伸金厂文件里所写的法人代表和各类负责人,都写着同一个名字——郑裕丰。


台湾老板的传说


乌石岗村村委会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郑裕丰是伸金厂的老板,一个七八十岁的台湾老头。”村委会年轻一点的工作人员从没见过他,据说他年事已高,最近几年都没有回东莞打理工厂。


伸金厂属于台湾的伸金集团,在中国台湾和马来西亚都有工厂。今年10月份东莞厂宣告关停,远在台湾的郑裕丰通过这边的老部下办理了相关手续,还拿出200多万元给厂里善后,并补偿了在工厂留到最后的50多个老员工。


最后拿了补偿金走的这帮员工,多的在这家厂工作了20余年,少的也工作了15年。“拿钱的时候,工人都说这个老板有良心。”村里的人说,现在许多老板连夜“走佬”多的是,像郑老这样七八十多岁关停工厂,还给员工按照工龄予以补偿的老板,真不多了。


宗玮还打听到,伸金厂鼎盛时期有六百多的工人,结业的2015年也还在正常生产,老板年事已高,儿子不愿接班东莞的工厂。在东莞这块台商聚集重镇,二代接班一度是台商圈子讨论的热点。制造业投入大,风险大,对人员进行管理又复杂,许多二代都从事金融、服务等第三产业,接班就成为这些台商家族的难题。


除了江湖上还流传的传说,这位台湾老板其人其事如何?最终为何结束生产?宗玮和齐东曙都没追寻到更多信息。


厂里的工人拿了补偿,也散落四方。齐东曙只记得收厂时候认识一个老保安,拿了五位数的裁员补偿,曾经表态要留下来在33小镇继续当保安,老齐当时建议他:“一下子拿了这么多钱,先回老家陪陪老婆孩子吧。过年回来再说。”


后来那个老保安也没了音讯。


进入冬季以来,天气变得干燥。伸金厂周边支起脚手架、围起绿色的屏障,装修工拿着石锤进场,在一声声沉闷的凿击声中,原来的董事长办公室的隔间被打通,独立卫生间的马桶被移了出来,窗户重新打凿,草坪上堆起一堆建筑垃圾。


旧厂房的改造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重建、粉刷、装修,招商也在同步进行。按照33小镇的蓝图,接下来这里将打造成东城企业总部和高端商务办公中心,增建十多幢超百米高楼。不出两年,这里将面目全非,以高大上的姿态重生,即使在这里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工人,也未必认得归路了吧。


日子过得飞快又平静。


宗玮以为,伸金厂的故事,也许就此埋在残垣断壁下了。


老保安重回旧厂


老蔡却这个时候出现了。


那个想在33小镇做保安的陕西人蔡建军,在12月初又与齐东曙联系上了。他在东莞另一个镇做了一个多月的临时保安,买了12月29日回乡的车票,还是想在过年前打听一下保安岗位,顺道回来看看厂子。


12月17日,这个暖洋洋的冬日里,40岁的蔡建军,骑着一辆自行车,从小镇的那一头飞驰过来,离伸金厂还有十几米就开始刹车,刚好停在门口,他很自然地把车一拎,靠在厂门口“不提供不良品”的标语下。


40岁的老蔡,长着西北人的国字脸,穿一件夹克衫,敞开扣子,走过来先看看大门右侧,指着空荡荡的马赛克墙面,咧开嘴笑:“15年前的8月份,我就是看了这里张贴的招工启事,过来当了保安。每个月600块。”


现在的厂门口蓝底的大铁门上锈迹斑斑,钢铸“伸金”的“伸”字已经掉落,“金”字的大红漆倒是格外耀眼。老蔡工作过的保安亭就在进门左转的厂房一楼,繁体字写就的“来宾到访请登记”几个字已经模糊。


老蔡轻车熟路地走过去,越过保安室门口的砖堆,走进十个平方不到的岗亭,满脸都是欣喜:“你看,这是我们的《保安规则》。这是我们的办公桌,前台登记就在这里。还有,还有我的值班登记还在墙上,你看,‘蔡建军’就是我的名字。”他兴奋地做着介绍,全然不顾那块写着《保安规则》的白板已经歪了下来,前台登记的桌子蒙了一层灰,堆到残砖之中,连门窗都已经被拆除。


只有当他蹲下来,在一个散落的铁抽屉里,拿起两张贴着员工照片的工卡,老蔡才降低了声调:“张月勤,十几岁就来厂里工作。潘欢欢,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了。”他边说边用手把工卡上的灰抹掉,突然又扬起头,指着值班室另一个门的方向。


“那是打卡室。上班、下班都要经过这里打卡,墙上那个黑色的印子就是原来打卡机在的地方。”老蔡越说越兴奋,眉飞色舞地往前走。


这是一座L字形的厂房,一楼数千平米空荡荡的场地,“这里是接线缆的车间,我老婆曾经在这个车间工作过。”


沿着卸掉扶手的楼梯上去,二楼就是剧组借取的“无间道”外景,“二楼有别机,有成型,一条线上十几台机器排开,一个模具放进去咔嚓一下拿出来。整层一起工作的时候,咔嚓咔嚓的声音很壮观。2000年之后那段时间,一天加班12个小时,半夜整栋楼都灯火通明。”


“三楼有部分仓库,每次运货就从2号楼梯下去,高峰的时候一周两三卡车的货运去海关。搬运工累了就在门口的草坪歇气。”现在的草坪上堆满了残砖,围蔽施工的厂房时不时传来沉闷的凿墙声,这都没有妨碍它在老蔡的眼里“活”起来。


草坪另一头就是员工宿舍的餐厅。“我老婆不到20岁进厂,我们工友吃完晚饭经常拿个纸箱皮在草坪上坐着聊天,我们就这么聊啊聊就好上了。”说起这个,老蔡脸上的西北红更加明显了。


“那么,你见过这张感谢状吗?”小镇的人拿出手机上拍的照片。


老蔡端详了一下,肯定地说:“见过一次,在董事长的办公室。就是不知道它写的什么,好像是日本人写的字。”


伸金厂的15年


说起台湾老板郑裕丰,老蔡连说“是个好人”。


他第一次见董事长是2000年,入厂将近一个星期的时候。“个子矮胖,腰板挺得很直,穿着黑色夹克,说话的声音就像台湾电视剧里一样的。”老蔡往前推算,那时的郑裕丰应该也有60多岁,印象很深的是没有白头发,也许是染的,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像花甲之年。


老板在饭堂打了饭,过来问了他一句:“你是新来的吧?伙食怎么样?”


年轻的老蔡点头说好,老板也微笑着点点头。后来每次见到老板,老蔡都是这个招牌式的微笑。每个周一上午的早课,是老板最严肃的时候,在厂房前的草坪上,面对六百多员工,讲生产和厂区卫生问题,声如洪钟。


那时候工人的干劲可叫高。老蔡的老婆也经常一天工作12个小时,多的时候加班费与工资相当。厂里每天有不少车和来宾进出,有的送原材料,有的出货,有的是供货商和订货商登记来访。


“一天到访的登记,往往就写满一页纸。”老蔡入厂在感谢状的年份之后,没有亲历迎回这份殊荣的情景,不过后来在治安亭经常会迎来日本、马来西亚的客商或者金发碧眼的老外。他也知道公司是索尼和飞利浦的供应商,“生产的DVD那根线当时就卖300多块,还生产光纤和端子,一米也能卖几百块。”


那个时候老板真是挣钱啊!老蔡不止一次如此感慨,不过好在老板也经常给员工发福利,逢年过节的粽子、月饼和年货都少不了,最让人称道的是:“从15年前一个月600块,到后来破产结业的时候月薪3600块,发工资从来没迟过,都是月底准时发。工厂还给他交了养老保险。”老乡都说老蔡找了个好厂子,老蔡也面上有光。


然而,这样的好光景,似乎被时间悄悄偷走了。


大概是2008年前后,厂里流失了一些工人,也没有再补上,五六百人的厂子,人数逐渐减少。到2010年后,每天到访的人和车也开始减少,来宾登记一天有两三个,有时候甚至没有。工人慢慢没有班可加,厂里的设备也没有更新,感觉安静了很多。


老蔡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而此时,伸金厂的“大金主”索尼,也在互联网的冲击下倍感压力。2008财年,索尼亏损29亿美元,2009年亏损4.41亿美元,2010以及2011财年,亏损数额分别达到32亿美元和56亿美元。索尼市值由2000年的最高值1250亿美元一度下降到170亿美元,下挫速度惊人。2012年4月1日,平井一夫出任索尼集团总裁兼CEO,索尼帝国仍然回天无力。


老蔡最后一次见到老板郑裕丰,是在3年前。那时的郑裕丰基本都把工厂交给别人打理,一年只回来一两个星期,那一次见面时还有招牌笑容,头发已经斑白,脸上也多了风霜的痕迹。


工人们私下里都说“厂子不行了”。当年十八、二十岁的姑娘小伙,现在都成了拖家带口的中年人,这家不做去哪家呢?年纪大了别的工厂还不要呢?


“做一天算一天吧”。


陪着工厂曲终人散


最近这两年,老蔡他们不止一次想到过“这一天”。“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


那是2015年10月8日,休了一个“十一”长假的老蔡回厂上班,发现工厂大门被锁上了。


“厂子关停了。”周边的人这么告诉他,老蔡一下急了,这可怎么办?我就这么失业了呀?按照这里惯例,工厂一倒闭工人就去找劳动管理所处理欠薪等问题。


老蔡和一群工友找到劳动部门,意外的是,老板不仅没有拖欠他们的工资,而且还委托管理人员告诉大家,会拿出200多万元安置跟了自己一二十年的老员工。员工们都拿到了一万元到几万元不等的补偿。


“是个好人啊。”老蔡嘟哝,这样一个好人,厂子怎么也办不下去了呢!


工友们打听到,老板曾经想让儿子接班继续做这个厂,可老板的儿子在美国做音响行业发展得不错,只能兼顾台湾和马来西亚的工厂。最后老板只能无奈结束了东莞的工厂。


伸金厂里的50多个老员工,也陪着工厂走到曲终人散。


这个时候老蔡掐指一算:“从2000年8月入职到2015年10月,我的养老保险刚好买足15年,我退休算是有着落了。老婆中途辞工回陕西老家一段时间,也买了8年社保。”老蔡挺遗憾,最后厂子结束,还盼着郑老板回来见上一面,这个念想也没有实现,“也许是年纪大了,坐飞机不方便。”


工人们就此离散了。有的在别的镇区找到了新工作,更多的因为年纪比较大,暂时没找到工作的,就回老家过年了。


只有老蔡,在一个阳光温暖的日子,回到了这个回忆满满的地方。


听完了老蔡的故事,齐东曙和在场的同事,在阳光下站立良久。公司的公关总监吴双对老蔡说:“不怕,以后这一片厂区还会在,你们的根还在。只是会改换一个新的模样。”


伸金上万平米的厂房,正在加紧施工改造。周围其他在产的工厂,生产线也已经搬到新的地方,将统一改造成为东城新中心城市文化商业复合体,同时引领孵化器、休闲、文化等新经济。黄金地段建筑用途的改变,也标志着东莞从一个传统的三来一补制造型城市,向智造和现代服务业发展。更多的劳动力被重新分配,资源也向有活力的新产业倾斜。


乌石岗也将以新的姿态重生。


“不过以后,小镇的改造不会将这些工业痕迹抹掉。”吴双说,宗玮、齐东曙和他们的小伙伴们,已经着手在厂房里寻找有意味的印记,可以是工厂的铜质大门、一个工牌,也可以是一片涂鸦,这些特殊的标记以后也会出现在33小镇的咖啡厅或者艺术馆。


“到伸金厂改造开业的那一天,老蔡你带上妻子一起回来看看吧。带上这张感谢状合个影。”小镇发出邀约。


“好的。我们一定回来。”老蔡允诺了这个约定。


02-04版


采写:南都记者 杨洋


摄影:南都记者 方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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