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举办的《国宝》特展(展期为10月3日至11月26日),是日本四十一年来规模最大的特展。特展被分为四期,每一期都精彩纷呈。如今,特展进入到第四期。
日本的文物收藏和中国有一个很大的区别,中国的国宝基本都是博物馆的藏品,而日本国宝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寺院的圣物。日本很多寺院传承千年,很少人为破坏,而且会把从中国唐宋时代请回的文物代代珍藏,所以很多在中国早已失传的文物,在日本反而可以看到。在国宝展前三期的文章里,笔者着重介绍了一些日本寺庙中的文物珍品,如《吉祥天女像》(中国唐代或日本奈良时代,药师寺藏,第一期展示)、曜变天目茶碗(南宋,龙光院藏,第二期展示)、《猿鹤观音像》(南宋牧溪画,大德寺藏,第三期展示)等,都是艺术史上的名品。同样,第四期(11月14日至26日)里也有很多顶级的艺术珍品。
日本学习中国文化,一个重要的途径是佛教。僧人无子嗣,以法脉传承为嗣,所以他们特别注重学习和传承佛法。唐代鉴真大师六次东渡,多次遭遇海难,甚至付出双目失明的代价,也要把佛法东传。日本的僧人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渡海西来学习,把佛法和法器带回日本。僧人们努力传法学习,一个附带效应是把当时的佛教艺术带到了日本。佛教教义复杂,经文卷帙浩繁,不利于向一般大众传教,于是雕塑、绘画等艺术都成了传教的手段,因为好看的东西总会吸引人。中国唐代是佛教的极盛期,从龙门到敦煌都代表了当时的艺术成就,但中国没有收藏佛教艺术品的传统,除了石窟之外少有珍贵文物传世。日本则一直注重保留各种从中国请回的佛教艺术品,将其当做圣物世代珍藏。
在国宝展的第四期上,有很多难得一见的古代佛教艺术精品,笔者最推崇的是京都世界遗产东寺收藏的《两界曼陀罗图》。中国的佛教来自于印度,在佛法兴盛的唐朝,不光是有唐玄奘西天取经,印度也有很多高僧来华传法,其中最重要的是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人,他们在唐朝被封为国师,史称“开元三大士”。他们传来的佛法分为《大日经》和《金刚顶经》两个系统。不空的华人弟子惠果才智卓绝,同时获得了两部经书的传承,他将两套系统合二为一,创造出了唐代的密宗(唐密)。唐密内容复杂,系统严密,为了易于理解,惠果把两部经书里描绘的世界景象绘制成了两界曼陀罗图像。804年,日本僧人空海来华学习,拜师于惠果门下,惠果将佛法精要尽皆传授之后,令其带着佛像和曼陀罗图回日本传教。空海回日本后开创了真言宗,成为日本历史上影响最大的宗教门派之一。之后数十年内,还陆续有僧人来华修习密教,求道解惑,终于把惠果的唐密在日本保留了下来,而中国的唐密则逐渐销声匿迹。
本次国宝展的《两界曼陀罗图》是两幅大画,画心高达1.85米,上面画了大量神佛形象,工笔华丽之极,堪称皇皇巨制。这是东寺西院的传世品,制作于公元九世纪,也是现存最古老的彩色两界曼陀罗。由于画上没有题记,所以日本在评审国宝时,定其为平安时代日本的作品。然而现在学者逐渐开始认为其制作于中国唐代,可能是僧人宗叡于公元865年请回日本的。笔者仔细观察后,也认为这是唐代的佛画,因为古人复制画像并非是复印,而是重新绘制,这就不可避免的有作者的笔法和思路在里面,会和原始作品有区别。这两幅两界曼陀罗有极强烈的印度绘画风格,却见不到任何日本佛画的痕迹,这在日本流传的古画中独树一帜。作者肯定见过并临摹过很多印度佛画,当时日本画家只怕没有这样的条件,因为他们能看到的都是中国佛画,而中国画家却是有这个条件的,因为唐朝和印度交流很多,能看到一手的资料。另外,《两界曼陀罗图》其中一幅作品里,有各种各样的神仙,在这些神仙里,能看到西方的十二星座、印度的神灵,还有中国本土的二十八星宿,却没有日本的神灵,可见《两界曼陀罗图》很可能是在中国绘制的。如果确实如此的话,《两界曼陀罗图》不但是传世最大最华丽的唐代绘画,更是中国艺术史上堪比《清明上河图》的极致之作。(谢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