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6日,香港,贺建奎宣布全球首例“基因编辑婴儿”诞生当晚,2018年最贵中国艺术品也“呱呱落槌”。
是晚,相传是苏轼存世之作的《枯木怪石图》(又名《木石图》),在佳士得香港以3.8亿港元起拍,4.636 亿港币拍出(含佣金),约合人民币4.1亿元。
这不仅创造了佳士得香港拍卖史上最高单件拍品纪录和苏轼个人作品的最高纪录,也成为历年来中国古代书画拍卖第二高价——第一高价是2010年以4.36亿人民币成交的黄庭坚《砥柱铭》。
据雅昌艺术网报道,佳士得亚洲区总裁魏蔚在拍卖后的记者会上透露,买家“来自大中华区,所以一定是回到中国人手上”,还表示,公众有可能再见到《木石图》。也就是说,买家很有可能是艺术机构。
高价拍出的背后,这幅旷世之作代表着中国文人画的新风,潜藏着文人偶像苏轼的悲欣人生,也饱负争议,并在千年来几经易手,甚至远渡东洋,承载了国恨与家仇。
文人画家苏东坡
“像苏东坡这样的人物,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
这是林语堂在《苏东坡传》序言中的总结。的确,在历史长河中,很难再找到如苏轼一般才华横溢、性情磊落的旷世全才。
北宋,1037年,苏轼生于四川眉山的书香之家,19岁考取进士,笔墨了得,与父亲苏洵、弟弟苏辙并列“唐宋八大家”;为政亲民,修西湖、救弃婴,广为世人道;真挚有趣,制东坡肉,造“河东狮吼”,以至于 “一提到苏东坡,中国人总是亲切而温暖地会心一笑”。
苏东坡画像
事实上,苏轼的书画造诣也精深高远:他的书法丰韵有力,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共入“宋四大书法家”;“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苏轼更首次提出“士人画”,对唐代发展而来的文人画进行理论概括与绘画实践。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将诗词中的境界与绘画结合,而非画工的“形似”、“工于毫厘”,讲求“神似”、写意。
正如此次拍卖的苏轼晚年作品《木石图》,图中怪石如蜗牛,枯木似鹿角,故宫博物院书画鉴定大师徐邦达的评价为“树石以枯笔为勾皴,不拘泥于形似。”
可惜的是,虽然苏轼共有 2700 多首诗、300多首词和大量散文作品现存于世,但目前确认存世的画作仅有两幅——此次拍卖的《木石图》及藏于中国美术馆的《潇湘竹石图》。
《潇湘竹石图》
可以说,《木石图》之于中国古典书画的地位,正如苏东坡在国人心中的地位。
“苏米合璧”,难能有二
此次拍卖的《木石图》更珍贵之处在于,“苏黄米蔡”——宋四大书法名家之一的米芾,在画卷上留下题跋。佳士得中国书画部专家游世勋称:“相信在历史上应该很难再找到第二件‘苏米合璧’的作品。”
米芾题跋
2002年,米芾的《研山铭》在中贸圣佳的秋拍上,以2999万元成交。
在《木石图》旁,米芾写道:四十谁云是,三年不制衣。贫知世路险,老觉道心微。已是致身晚,何妨知我稀。欣逢风雅伴,岁晏未言归。
寥寥数语,米芾似道出苏东坡晚年的心迹。回溯二人的来往,米芾也早见苏轼钟爱“怪石枯木”的“端倪”。
米芾在 《画史》中记载,1082年,在湖南工作、31岁的米芾,赴黄州看望被贬谪居的苏东坡。当时苏轼已45岁,经历政治风波的他开始观照内心,与乡民打成一片,学佛法、道法。
“苏米”初见,米芾发现苏轼“贴纸于壁上”:观音纸也,即起作两竹枝、一枯树、一怪石见与。米芾认为,“子瞻(苏轼的字)作枯木,枝干虬屈无端;石皴硬,亦怪怪奇奇无端,如其胸中盘郁也。”
随后,二人相谈甚欢,畅聊书法,米芾还听取苏轼的意见,“始专学晋人,其书大进”,至此走上书法大家的康庄之道。
苏轼晚年,几番贬谪又北归的他在江苏镇江避暑时,又与米芾见面,但当时他身体欠安,在与米芾夜酒欢聊后便一病不起,米芾几度送药都未见好转。不久后,苏轼告别人世。
独爱“枯木怪石”,源起一生畸零
苏东坡除了喜欢画“枯木怪石”,还常在诗书中留下“木石前盟”。
他曾作诗《咏怪石》,说家中有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人人爱玩,但他却嫌弃石头“百无一用”。没想到这块石头“托梦”给他,说自己见证了史海沉浮。苏轼梦中羞愧,醒后便作诗自省。
晚年在江苏仪征观游金山龙游寺时,苏轼回顾三度贬谪,颠沛一生,留下绝句: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黄州惠州儋州”,正是苏轼三次谪居之地,且一次比一次遥远。
本次拍卖的《木石图》,留有一方篆印——“思无邪斋之印”。“思无邪斋”正是苏轼被贬至广东惠州时给书斋取的名。这是苏东坡第二次被贬时所到之地。
“枯木”与“怪石”,就像是苏轼的精神所寄——
他一生率真坦诚,快人快语,针砭时政,经常对乱象大斥一通,并认为这就“如食中有蝇,吐之乃已”。苏东坡如其爱妾王朝云所言: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加之身居高位,才华绝世,苏东坡几乎无可避免的卷入党争,甚至因言获罪,在“乌台诗案”中锒铛入狱。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政治风云中数度沉浮的苏东坡时有凄然感,但依旧是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枯木”待逢春,“怪石”意犹坚,两个意象也成为苏轼一生豁达乐观的注脚。
大作曾百年不见踪迹,流入日本
如果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那么苏东坡的遗作《木石图》竟然也和作者的人生一般,“境遇惊人地相似”。
祝勇在《在故宫寻找苏东坡》的书中写道,故宫博物院书画鉴定大师徐邦达梳理了《木石图》的流传脉络,同时画卷上刘良佐的跋语也显示,画作是苏东坡晚年赠予一位姓冯的道人,之后冯道人将画卷展示给刘良佐,刘题上诗句:
旧梦云生石,浮荣木脱衣。支离天寿永,磊落世缘微。展卷似人喜,闭门知己稀。家林有此景,愧我独忘归。
之后,解放后我国第一代书画鉴定大师张葱玉在《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绘画一》中记录过这幅画卷的来由,他写道,北京的古玩店风雨楼在山东济宁购得此画后,北洋军阀吴佩孚的秘书白坚夫买下了这幅《木石图》和《潇湘竹石图》。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白坚夫迫于生计卖画,张葱玉本想以“九千金”买入,却被白坚夫拒绝,并带到了日本,日本的阿部氏“以万余得去”。此后,故宫博物院徐邦达一行人到日本寻画,却被告知画作毁于战火,再无人见过此画。
那个 “阿部氏”,就是当时日本关西纺织业巨头阿部房次郎,他也是著名的收藏家,《木石图》收藏于他的爽籁馆。直到今年2月,佳士得中国书画部专家游世勋得知画作的下落,寻得画作。
颠沛流离了近百年,《木石图》终于重见世人,但争议也随之而来。有学者认为,画卷上米芾的题跋与其字迹有出入,怀疑《木石图》是赝品。但这次拍卖会,买家以4.1亿元的价格拍下画作,似乎在用高价肯定了《木石图》的真实性。有传闻称,画作“一分钟就拍掉了。”
不过,无论是疑窦丛生,还是拍卖行斩钉截铁地肯定,《木石图》无疑是存在的,正如那个光华四射的北宋与文人偶像苏东坡,是一定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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