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明仁天皇今天退位了，从平成到令和对日本意味着什么

4月与5月之交，日本进入历史性的“跨代”交接。4月的最后一天，在位30多年的明仁天皇正式退位，历经30余载的平成时代就此落幕。5月的第一天，全新的令和时代拉开大幕，新天皇德仁将即位。对日本社会而言，天皇迭代是一个时代转折点，将留下哪些难忘的记忆和未来的期待？

老天皇了却心愿

3年前，明仁天皇以身体和年龄为由表达提前退位的意愿。现在，85岁的他终于了却心愿。明仁也由此成为日本200多年来首位生前逊位的天皇。

当地时间4月30日下午，明仁天皇出席在皇宫宫殿举行的换代重要仪式“退位礼正殿之仪”，并发表了最后讲话。在讲话中，明仁表示，衷心感谢国民支持，希望新时代将是“稳定而富有成果的时代”。

在仪式上，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代表日本国民发表讲话，就天皇退位一事做出陈述，并向天皇表示感谢。

据日本媒体报道，5月1日，59岁的新天皇德仁将举行即位大典，随后发表他即位后的第一次正式公开谈话，并接受首相代表国民致贺词。

5月4日，皇宫将向公众开放，预计有超过15万民众进入皇宫祝贺新天皇即位。

随着天皇换代，秋筱宫文仁亲王将成为第一皇位继承人，承担皇太子之责。他的12岁的长子悠仁成为第二皇位继承人。

在日本国内，天皇“权位交接”是一件大事，绝对不能有丝毫差池。当天，东京都在市中心部署了数千名警力，尤其是皇宫周围地区实施最高级别警戒。“在一片祝贺和静穆的气氛中，泼冷水的事绝对不能发生。”东京警方表示。

据报道，周二晚上，在东京涩谷，人们将举办送别平成迎接令和的大型倒计时“跨代”活动。

天皇提前退位也让日本民众喜提“十连休”的超长假期，许多日本人抓住这一机会出国旅游。各大商家也都推出平成与令和的纪念商品，抢攻消费者的钱包。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感到兴奋。“这只是正常的一天。对我们普通人来说，这些政治问题无关紧要。”40岁的建筑工人斋藤说。“只要我们的生活能变得更容易，这才是我关心的。”

回首平成时代

始于1989年1月8日，终于2019年4月30日，走过30余年历史的平成时代，对日本而言，是一个令人百感交集的30年。

“这个时代见证了经济停滞、自然灾害和技术的迅速变革。”路透社写道。

经济萎靡：日本从老龄少子化加剧到经济长期低迷，失去了第二大经济体的地位。

灾难频仍：1995年发生阪神大地震和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2011年遭遇“3·11”大地震海啸以及由此引发的福岛核泄漏。

政治波动：日本出现“十年九相”的局面，明仁天皇30年内与17位首相共事；右翼思潮卷土重来，日本和东亚邻国的关系一度变冷。

一些充满失去感的日本人甚至悲观地把“平成时代”视为“失去的20年”乃至“失去的30年”。

“平成时期发生了很多事情，有灾难，有悲伤，我们的心情很复杂。”一对50多岁的日本夫妇说。在4月30日这天，他们前往神社纪念平成时代的结束。

但是，同样在平成时期，日本的经济与社会也更趋成熟，国家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发展，社会秩序也较为安定，国民福利也有所增长，日本国际形象也在提升。自安倍晋三2012年再次出任首相以来，日本政局也进入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

“平成时代是一个承前启后的重要历史阶段。”上海社科院国家高端智库资深专家、上海交大日本研究中心顾问王少普说。

“平成时代留下很多令人深思的东西。”上海市日本学会会长、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咨询委员会副主任吴寄南说。

总体而言，在大多数日本国民心中，对平成时代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调查显示，约7成民众对当前生活感到满意，认为平成时代是个“好时代”。而作为平成时代的象征，提前退位的明仁天皇，在日本国内乃至国际社会也受到好评。

专家认为，这首先是因为其平易近人。

“他与过去的天皇相比，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在于，他特别愿意到地方去，特别愿意亲近民众，尤其是发生灾害时，总能在灾区看到天皇夫妇慰问灾民的身影。这连一些政治家都做不到。”吴寄南说。

“天皇作为神的后裔，婚嫁都有规定，但是，明仁天皇打破传统，娶平民女子为妻，也让民众感到很可亲。”王少普说。

第二，有正义感和胆识。

尽管日本宪法规定天皇不能干政，但是，在目睹一些倒行逆施的现象和行为时，明仁天皇敢于发声，伸张正义。吴寄南说，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曾屡次参拜靖国神社，对此，明仁天皇表示，日本应该从“九一八”之后的所作所为中吸取教训。他借此婉转批评日本部分政客否认侵略行为，背离战后和平发展道路的倾向。

对于明仁天皇提前退位的决定，日本媒体曾援引专家的话猜测，虽然天皇不能干政，但是推崇和平宪法的明仁天皇或许意在以退位对首相安倍执意修宪的努力“踩刹车”。

王少普认为，作为200多年来首位要求生前退位的天皇，明仁不恋栈皇位，对日本政治的现代化也将产生积极影响。

第三，反省战争，珍惜和平。

王少普说，明仁天皇对历史有着正确认知，多次对侵略战争表示反省，坚持和平主义。他曾说过，日本自昭和初年至昭和二十年（1945年）几无宁日，希望今后在更多人的努力之下正确继承有关过去事实的知识，以鉴未来。“这是他对昭和时期的侵略历史作出的全面反省。”

明仁还是第一位访华的日本天皇。1992年10月，他在访华时郑重表示：“两国关系悠久的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段我国给中国国民带来深重苦难的不幸时期。我对此深感痛心。”明仁还访问过印尼等其他曾遭受过日本侵略的国家。

“明仁天皇代表日本的和平力量，他维护和平的强烈愿望使他在民众中树立了很高的威望。”吴寄南说。

展望令和时代

5月1日开始，日本将进入以“令和”纪年的时代。一位新天皇将登上历史舞台，与父亲明仁出生在二战前不同，德仁是首位生于战后的天皇。从平成跨入令和，日本又将面临怎样的时代变迁？

时代之交，不少日本人五味杂陈，既感到困惑，又充满期待。

“这是一个转折点，”44岁的大阪餐馆老板金子英二（Eiji Kaneko，音译）说。“平成时代那会儿，我还在找工作，那时竞争异常激烈……现在我拥有12家餐厅和一些房地产生意。”

他说，现在日本人口在不断萎缩，随着人口数量的下降，不知道未来人们是否会更幸福。但是，如今，越来越多的外国人来到日本，不仅帮助了日本经济，也开始改变人们的态度。“日本在开放，亚洲也在开放。”

“我很难过，这是一个时代变化，”一位50岁的插画家感慨，“但是我对下一个时代充满希望，希望我的后半生是一个和平时期，自己能被善待，希望新的时代是一个让年轻人感到快乐的时代。”

吴寄南认为，目前还很难说日本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进入令和时代，日本政治经济社会仍将走在转型道路上。在经济社会问题丛生、国际环境多变的情况下，不排除日本政坛未来仍会开历史倒车。不过，“令和”二字蕴含和平、和谐、和睦等积极意味，透露出日本民众对和平的向往和渴望、不愿意偏离战后和平发展的道路，这将是对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有力制约。

作为令和时代象征的新天皇德仁，他的某些“非传统”做法与父亲明仁相似，比如与平民女子结婚，爱好学术研究；但他的海外留学等经历又超越了父辈，这些或许让令和时代既呈现传承的一面，又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与老一辈不同，德仁具有更宽阔的国际视野，不愿接受传统‘清规戒律’的束缚，更愿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吴寄南说。当然，从德仁的一些言行来看，他与父亲一样，也希望走和平发展道路，与亚洲国家和睦相处。反省历史，珍惜和平是明仁天皇留下的宝贵精神遗产，“希望德仁即位后能一如既往传承下去”。

“令和时代的到来也意味着日本将进入一个重要历史阶段。”王少普说，日本的内外环境正在发生变化。国际上，美国要求日本配合其推进印太战略，但“美国第一”政策又在损害日本利益；同时，朝鲜半岛局势变化也在牵动日本地缘战略的调整。在国内，因受外部环境影响，日本各种思潮涌动，比如谋求修宪，摆脱战后体制。面对少子高龄化、宽松的货币政策，日本的经济也面临挑战。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新天皇能否继承前任天皇对历史问题的正确态度，继续展示亲民的姿态，将对日本未来的发展，以及日本的国际形象和地位产生重要影响。”王少普说。不过，相信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下，德仁会受明仁天皇言行举止的正面影响。

日本舆论认为，作为首位二战后出生的天皇，德仁将继承明仁天皇“亲民”和“直面历史”的形象。

继续探索天皇角色

随着新老交替，关于天皇的角色以及皇室的地位和作用也再次受到关注。

在二战战败前，日本天皇曾大权独揽。明仁的父亲裕仁天皇战败后发表“人间宣言”，天皇才从此走下神坛。战后制定的宪法规定，天皇是“日本国的象征”和“日本国民统合的象征”，不具实权，不能干涉政治。

在日本学界甚至社会上，有观点认为，天皇在战后日本社会的影响力大不如前，甚至出现废除天皇的声音。

对此，专家认为，天皇虽然没有实权，但是作为名义上的元首，在日本的地位依然举足轻重。特别是在日本这样一个尊重传统的国家，天皇具有高度象征意义，并受到民众广泛尊重。一些唱衰乃至废除天皇和皇室的声音不是主流意见。“天皇是日本国的象征，是国家凝聚力的组成部分，不是轻易可以动摇的。”吴寄南说。

据吴寄南介绍，天皇虽然是国家象征，但是依然要承担很多公务，包括公布各项法令政令、召集国会、签署重要文件、接待外宾等。明仁天皇退位，也意味着他将告别所有的公务活动。“天皇的意义在于凝聚人心、维持传统。比如他在视察地方、慰劳灾民时，会让民众感到提气暖心。这些意义和作用不能小觑。”

王少普表示，尽管天皇实际不参与政治，也不能直接发布施政命令，但是天皇的一举一动对日本政治依然具有重要影响。

自从在战后被剥夺实权、被赋予象征意义后，如何探索天皇角色的“象征”意义也成为一个时代思考题。在日本媒体看来，在这一过程中，明仁天皇树立了某种典范，开创了先例。

《日本时报》评论，与前任天皇相比，明仁天皇专注于发展与民众更亲密的关系，摆脱了日本皇室通过神话保持神一般的形象；结束战争遗产的努力也构成天皇这一象征角色的重要组成。

“作为国家象征，（明仁）天皇在国难时塑造了一个团结人心的角色；同时，对于二战期间遭受战争蹂躏的其他国家，他又是一个疗伤者的形象。”

在换代之际，探索“象征天皇”新意义的接力棒，也将在两代天皇之间交接，留给新天皇继续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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