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一外国赴日研修生涉嫌杀人案在日本千叶县法庭开庭审理，由此，这件于去年8月18日在日本千叶县木更津发生的外国研修生持刀杀人、造成一死二重伤惨案，正式进入法庭审理程序。

　　案发起因

　　去年8月18日，在日本千叶县木更津“森本畜产”养猪场内工作的 一名外国研修生，在与日本千叶县农业协会的越川骏、宫崎良文见面时，由于谈崩了，突然拔出一把长刀将越川骏当场刺死，将宫崎良文及一位女翻译刺成重伤，犯罪嫌疑人旋即服毒自杀，后被抢救过来。

　　据悉，该犯罪嫌疑人去年4月份赴日，由千叶县农业协会负责接收并派往位于木更津养猪场。他来日后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休息日也连续加班，每个月的加班时间超过50小时。从7月份开始，他向养猪场提出，希望到工资更高的地方去工作，被日方拒绝。8月中旬，他的抵触情绪日趋强烈，甚至以将自己反锁在屋里的方式来抗议。在这种情况下，千叶县农业协会和养猪场场主决定将破坏“规矩”的他强制“遣送回国”，而这成了这一杀人惨案最直接的导火线。

　　据了解，日本千叶县农业协会是他的第一接收机关，死者越川骏是农业协会事务局的副局长，另一受伤女翻译是死者越川骏的妻子，也是千叶县农业协会的职员，在日本的职务是外国研修生的生活管理员，在外国的职务是日本千叶县农业协会驻外国某市办事处负责人，负责招募、培训、派遣该国研修生的一切事宜。

　　从2000年1月开始，日本千叶县农业协会从该市所在的省接收研修生，迄今已有300余人。该协会向每位外国研修生收取管理费，并委托该省一家公司向省有关部门办理推荐书，然后由这家协会用省有关部门出具的推荐书向日本国入管局申请日本在留资格认定书。在这其中，该省这家公司仅是门面上的代理人，收取每人一笔代理费。在日本，外国研修生的接收和管理单位同样是千叶县农业协会，他们又另向研修生收取36万日元的管理费。

　　日本一些媒体指出，该犯罪嫌疑人去日本进行“农业研修”，完全没有什么技术可学，他是为了挣钱，而不是为了杀人。千叶县农业协会属下的外国研修生从一开始就遭到层层盘剥，稍有不满，就会被遣返，他们完全是一群任人宰割的“弱势群体”。他要被强制遣返，越川骏等不给其结算管理费余款，那么他面临的就是巨额债务，在日本起诉支付不起律师费，也没有合法的合同和收据，在本国起诉，本国实际派遣单位又不存在。如今嫌疑人面临承担杀害越川骏的法律责任，但又有谁对他所遭到的不公正待遇承担责任呢？

　　据犯罪嫌疑人的哥哥日前介绍，他家有兄弟三人，嫌疑人是老二，老大现攻读硕士学位，三弟目前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为了供哥哥和弟弟读书，他初中毕业后就辍学打工。老大说老二性格相当温和，很能“忍”，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弟弟怎么会动刀子。老二到日本后每半个月给家里打一次电话，除了说工作的地方比较偏僻、有点孤独之外，对工作强度和农场主等并没有不满，但在出事前的一个月，家里就一直没有接到其电话，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老大至今还是不清楚。他出国前从亲戚那里借了钱，并从外面借了高利贷，合计约有120万日元，沉重的经济压力很可能强化了他内心的焦灼感并进一步导致其情绪失控。

　　外国研修生在日遭遇令人担忧

　　外国研修生在日本的人数目前大约有10万左右，主要来自亚洲和拉丁美洲，其遭遇令人担忧。

　　去年7月，一位外国女研修生因无法忍受日本上司的性暴力，逃入东京外国人入管局寻求“庇护”。该女子2004年赴日，在研修期间，还让她承担老板一家的清扫和擦鞋等“工作”。作为研修生，她每月工资5万日元（约400美元），加班一小时仅给300日元。转为实习生后每月工资涨到6万5千日元，加班时为350日元，每个月收入总计为11万2千日元，但被资方扣除房租及各种所谓的“生活费”近9万日元，所剩无几。该女子赴日4个月后，就遭到日本上司的强暴，并威胁如不服就将她送回国，他甚至还配了该女子住房的钥匙。

　　据日本国际研修协力机构的统计，到2006年3月31日为止，已有137名外国研修生、实习生死亡。日本市民团体曾发表了题为《被破坏的人权与劳动基准——2006年外国人研修生白皮书》，其披露的案例触目惊心。譬如：1999年11月4日，茨城县鹿岛郡的46名外国研修生向媒体控诉日方公司逼迫他们领工资时必须下跪的遭遇。2004年5月9日，9名外国女研修生在日方提供的更衣室内发现了偷窥的摄像头。

　　2002年5月30日，日本成田东京国际机场候机大厅里，80多名即将回国的外国女研修生，突然三五成群地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凄惨的哭声，令周围的人吃惊和揪心。负责监送女研修生的日方有关人士慌了手脚，连声允诺再给这些研修生每人2万日元的补偿费，以免在她们临回国时“哭”出大事来。然而，已经“哭出来”的女研修生，她们事实上在日本被当作奴工的真相，又怎能被掩盖过去？

　　一位外国女研修生说，她被分配到茨城县猿岛缝制工场当缝纫工，拿的是最低的收入，每月仅5.5万日元，干着最繁重的活。“在日本老板眼里，我们连狗都不如，讽刺、嘲笑我们都忍了，挨打挨骂更是家常便饭，到了晚上，那色迷迷的日本老板还不时借关心之名来掀被子……最为痛苦的是，这一切的屈辱还要自己一忍再忍，因为在保证书里，我们必须服从日方管理，否则就要受到派出单位的处罚，包括被扣去押金等。”

　　1998年8月3日，千叶县铫子市爆发了特大榨取外国研修生工资事件。219名外国研修生在繁重的劳作中，每月仅获得3.6万日元的报酬。食不果腹的劳工终于忍无可忍，静坐抗议。由此揭出了铫子市“全国生鲜食品罗杰士迪库司协同组合”理事长铃木进和理事鸠田晴美合伙侵吞研修生等血汗钱1亿零173万多日元的特大榨取案。

　　2000年10月14日，在福井县武生市6家缝制工场工作的50多名外国女研修生，因实在承受不了工场老板每天逼迫她们加班至少5个小时的重荷，集体向武生市接收主管的协同组合理事长青木宜二进行请愿。然而这些女工不是被人强行拖回工场，就是遭到青木等人拳打脚踢的暴行，有一名女工当场被打得昏死过去而被送往医院抢救。

　　日本外国研修生制度走入歧途

　　日本法律规定，日本企业不得雇用普通技能的外国人。为了解决日本劳动力日益严重不足的问题，日本政府采取了一种变通的做法，以通过技术转让帮助发展中国家培养人才为名，于1990年6月创立了外国人“研修制度”，3年后，日本法务省又出台了外国人“技能实习制度”。日本为研修生制度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法律规范,按照规定，接收研修生的单位应配备研修指导员和生活指导员，无偿向研修生提供住宿，并负责为研修生投“研修生综合保险”等；研修生的月津贴一般在6万日元以上，但最高不得超过9.5万日元。

　　但日本的这套研修生制度，在执行过程中越来越偏离原先设计的“轨道”。据日本法务省的统计数字，日本用人单位违法利用外国人研修生制度的案例呈显著上升的趋势。被公开揭露的违规案例2003年为92件，2004年210件，2005年180件，2006年超过了215件。

　　日本东京入国管理局曾对某地约130家企业进行调查，结果显示，有9成以上的企业违反研修生接收制度。但是，日本入国管理当局对存在违规行为的接收单位，一般只是处以3年内停止接收外国研修生的行政处罚，而且这种处罚的最终受害者仍是无辜的研修生，因为他们将面临被勒令中止研修、强行遣返回国的命运。日益恶劣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外国研修生在日本“黑”下来的步伐。据日本法务省入国管理局透露，从2001年到2006年6月为止，从研修的企业出走失踪的外国研修生和实习生达9499人，主要原因就是待遇不好，雇主要求太过苛刻。

　　据媒体披露，日本企业侵犯人权与派出国一些送出单位沆瀣一气有一定关系。有些派出国企业和组织，在研修生来日以前，要求签保证书，并交纳高额保证金，如有“违反誓约”的现象发生，将不返还所交保证金。如某派出国送出部门(甲方)与被派遣到日本茨城县的外国女研修生(乙方)签订的合同书上写道，乙方必须向送出部门驻日代表处上缴甲方一笔管理费。乙方出国前交甲方出国一笔高额保证金。乙方保证到日后将护照交由所在企业代为保管；愿意交纳履约保证金，合同期满，凭日方的在日表现评定书从中方领回履约保证金。具体为：雇主评定为表现A者全额退还，表现B者退2万元，表现C者退6000元，表现D者退2000元。派遣公司还要本人保证，在日研修期间，保证不与本企业以外人员包括本项目以外在日所在国人接触，若违反上述保证，甘愿受罚，回国机票自理，押金没收。

　　有的研修生出国前债台高筑，借了许多钱交了保证金，但是在日期间或是没能使日本的企业主满意，或是参加了维护自己基本权利的抗争，如参加工会，向日本的劳动监督部门反映雇主的违法行为等，这些行为一旦被“告”到本国送出单位，他们的保证金就会被扣除，而他们在日本被企业主严酷榨取，被扣掉保证金，就没有钱还为出国来日借的债，因此他们想留在日本“黑下来”，再挣一些钱还债。

　　据了解，日本外国人研修生制度存在的人权侵害问题已经引起日本和相关国家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2006年6月初，以日本法务省副大臣河野太郎为首，由法务省入国管理局、刑事局和民政局的10名官员组成的“接受外国人计划小组”发表报告，不得不首次承认：外国研修生制度面临巨大困境。6月22日，由日本内阁府、总务省、法务省、厚生劳动省、经济产业省等机构的副大臣们牵头组成的“外国劳动者问题小组”，向时任内阁官房长官的安倍晋三提交了该小组历时三个月完成的报告。两个报告均主张，外国研修生不是有期限的、“使用完扔掉”的临时劳动力，希望政府采取积极的措施来完善这一制度。

　　虽然日本有关部门已经越来越重视研修生制度的改革问题，但真正要具体落实，恐怕非一朝一夕之事。上述涉嫌杀人案，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加速这一进程。日本政府下一步如何采取措施，有关国家正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