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人大战”原来日本比咱更拼

因年轻人纷纷奔赴首都圈寻找机会,日本不少地方城市面临“过疏化”危机。

最近一段时间,国内不少城市上演的“抢人大战”成为媒体关注的热点。从济南到南京,从西安到天津,这场人才争夺“大战”的战火已经蔓延至20多个城市。

“抢人大战”到底抢的是什么?事实上,人口尤其是年轻人口向少数几个顶尖城市集中,正在成为一种全球趋势。这种趋势到底是好是坏?想要遏制它,单靠“抢人大战”能办到吗?

在当今的日本内阁当中,有一个名字听起来十分晦涩但又至关重要的职位,名为“地方创生相”。作为一个被单列出来的职位,该官员在日本内阁中发言权极大,可以插手干预经济、教育、文化等几乎所有内政事务,但被交托的任务却只有一项——想尽一切办法为日本首都圈外的各个城市抢人,让日本的地方城市重新焕发活力。

是的,地方城市人口尤其是年轻人口的匮乏,已经成为一个令日本全国上下忧心的老大难问题。这个问题与举世闻名的日本少子化问题还不一样,事实上,根据日本官方近年来公布的数据,日本人口虽然持续缩减,但首都东京及其影响范围内的“首都圈”人口却在逆势上涨。据日本总务省今年4月13日公布的2017年10月1日的人口估算结果显示:日本包括外国人在内的总人口为1.26亿人,比上年减少22.7万人(0.18%),连续7年减少,但东京人口却逆势上涨0.7%。仅去年一年,首都圈(东京、神奈川、埼玉、千叶)净迁入约12万人,且其中绝大部分为15岁至29岁的年轻人。截至2017年,日本东京首都圈内人口已经突破4200万大关,是世界上人口最多、最密集的城市带。

而在“东京过热”的背后,则是日本地方不可挽回的“过疏化”。据《朝日新闻》去年报道,日本47个行政区划中,有41个已经连续多年人口下降。像秋田县这种年轻人口流失最严重的地区,因缺乏年轻人而导致的经济萧条、企业倒闭、工作机会减少、房价下跌等问题已经十分严重,而这些问题又反过来促使年轻人口向首都圈迁移,寻找机会。可以说,东京这种冠绝全国的“抢人能力”,正在逐渐吸干日本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资源。有些日本学者甚至讽刺说,如此发展下去,以后绝大部分日本人都将成为“东京人”,日本国也可改称“东京国”,各岛构成的日本将变成像新加坡那样的“城市国家”。而一个城市国家经济发展空间高度有限是不言而喻的,为了日本的未来,政府必须立刻扭转这种“地方过疏化”的趋势,为各个地方城市招来更多年轻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日本政府近年来为帮地方城市“抢人”也算心思用尽。自2014年首相安倍晋三设立“地方创生相”一职以来,政府一直将“地方创生”当作一项国策来抓,相继推动通过了《城市·人口·工作创生法》《地方创生法》《地方特产支援制度》等法规,以鼓励年轻人向地方城市集中。可以说,相比中国各城市眼下出台的一些临时性“抢人规定”,这些法律力度更大、途径更正式,但依然收效甚微。

一边是东京这样的大城市想赶人却赶不走,另一边却是“二线城市”想抢人却抢不到,这个已经困扰日本多年的难题似乎跟中国眼下面临的趋势同病相怜。而放眼全球,你会发现,被类似难题困扰的并不只有中日两国。

联合国人类住区规划署2013年发布的一份报告警告称,人口向大城市过度集中而引发的“过度城市化”问题,以及由此造成的人口分布极端不均衡现象,在未来将成为一种蔓延全球的趋势。根据该组织预测,2050年前世界90亿人口中将有70%居住在城市当中,而其中又会有超过一半居住在人口超千万的超大型城市当中。人口的极端不均衡分布将造成大批乡村和中小城市人口(尤其是青年人口)减少,最终不可逆转地萎缩甚至消失。

问题是,这种趋势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对此,学者们的观点莫衷一是。一派观点认为,城市的特大化和人口的进一步集中,是人类正在掀起的一场“第二次城市化”运动。自有工业以来,人口向城市集中,参加分工越来越细的集体协作就是城市化的动力。而今,随着信息时代社会分工的进一步细化,似乎也只有人口更为密集的超大城市才能承载更大规模的社会分工协作,也才能为劳动者提供更多更好的工作机会。

不过,这种乐观的声音近年来却遭遇了打脸。因为近年来对各国超大城市进一步观察发现,那些人口过分密集的国家,经济发展反而不如那些人口分布更均匀的国家好。比如,2016年,美国人口总数为3.23亿人,城市化水平超过80%以上,而同期我国的城市化水平仅为57.3%。但是美国的城市规模都不大,美国人口规模超过200万的城市只有四个,分别是纽约、洛杉矶、芝加哥和休斯敦,真正促使美国经济蓬勃发展的,是那些虽然人口较少,却密切联动,居民具有高消费能力的中小型城市。这个现象在具有“欧洲经济发动机”之称的德国也同样明显。

所以,我们似乎面临着这样一个悖论——人口向超大城市集中虽然是世界大势,但如果搞过头,却将制约经济的发展。事实上,这也正是为何中日等国近年来都在遏制中心城市人口过度集中,同时想尽办法鼓励“二线城市”发展的原因所在。

不过,必须指出的是,政府想要促进人口在地区间相对均匀地分布,必须首先做到各项资源在各地之间的相对均衡。比如日本,眼下“地方创生”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尽力弥合地方与首都之间在教育、就业等资源上的差距。

2018年,日本议会通过了《地方大学振兴法》,硬性规定东京市23区内大学原则上不可扩招,同时设立专项拨款制度用以推进地方产学合作,以改变因升学、就业造成年轻人过度集中在东京的状况。该法案推出后,东京一些媒体不无怨言,他们批评政府此举干涉大学招生,涉嫌触犯“教育自由原则”,刻意扶持地方大学办学更有不公平之嫌。但日本现任地方创生相山本幸三却表示:“为了鼓励更多的年轻人活跃地方经济,这类措施是必要而且值得的,甚至远远不够。”

的确,在人口向顶尖大城市聚集已成趋势的当下,想要遏制这一势头,促进经济更良性地发展,政府的政策导向是至关重要的因素。相比于已经将这一问题作为国策来抓的日本,眼下停留在地方政府层面的我国,还有很多可向前者借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