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专家:“机器人革命”能振兴日本经济吗?
不至于引起设备投资高涨 能否带动经济增长有待观察
设备投资增长是促进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20世纪60年代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主要动力就是所谓“投资呼唤投资”的热潮,形成了投资主导型的经济增长。此后,在劳动力年年增加、包括生产和消费在内的整个社会需求不断增长的背景下,日本民间企业大多致力于“先行投资”,不断扩大生产能力。随着日本人口日趋“超老龄化”和“超少子化”,劳动人口日益减少,社会消费需求日趋低迷,导致民间企业越来越陷入生产能力过剩、生产设备闲置的困境,迫使企业不得不减少产能,减少从业者人数,缩小规模甚至关闭工厂,或者向国外进行直接投资,这又导致社会消费需求进一步低迷和社会资本需求日趋缩水(比如部分工厂和工业园区所必需的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随着工厂缩小规模和关闭而不再需要等)。另一方面,由于人口超老龄化导致储蓄率下降,社会的总投资能力也随之下降。
以增加机器人来取代劳动力,当然可望刺激机器人相关产业的设备投资。但是,对机器人相关产业的投资能否达到过去对机器、厂房、道路进行投资那样的水平?现在看来很可能达不到。这是因为,即使与工业机器人开始普及的年代相比,当时的机器人需与工人进行安全隔离,不得不扩大厂房面积,导致投资额增大,而如今越来越多的机器人装备有传感器,一旦与工人接近就会立即放慢运行速度,不会对工人造成危害,因而在生产线上可与工人“混编”而无需安全隔离带,不用为了安全而额外占用生产现场面积。随着可保证操作者安全的机器人日益普及,加之机器人日趋小型化、价格日趋下降,工厂引入机器人反而有利于缩小厂房空间,加之大量使用机器人的工厂无须为改善员工劳动条件而增加设备投资,从而导致机器人工厂的总设备投资无须增加,尤其是在可以继续使用原来厂房和生产线而不必为引入机器人新建厂房和生产线的情况下,减少总设备投资的效果更加明显。总之,可以预计“机器人革命”很可能不至于引起设备投资的高涨,因此工业机器人能在多大程度上促进设备投资和带动经济增长,也是一个有待观察的问题。
技术性能不足以取代工人 尚不宜“以机换人”
欧特克公司(Autodesk)首席执行官卡尔·巴斯曾说:“未来的工厂仅需两名员工——一个人和一只狗,人在那里喂狗,狗则守着机器不让人碰。”当然,现在的工业机器人还只能取代一部分工人的作业,因为其技术性能还不足以完全取代工人,或者说从投资回报率考虑尚不宜“以机换人”。
但是,随着机器人技术的迅速进步,数年以后机器人可望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取代工人,或实现机器人与工人的“人机协作”,从而创新工业生产范式,出现更多的“少人化”甚至“无人化”工厂。可以预计,机器人发展很可能在某些工作岗位造成工人失业增加的同时在一些新工作岗位造成人手缺口,虽然这种失衡可通过对工人进行再教育和再培训来加以纠正,但需要一定时间和过程。尽管工业机器人将工人从重体力劳动、简单重复性工作和危险恶劣环境下的作业中解放出来,应该说功不可没,然而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普及必然导致失业增加。
2016年1月世界经济论坛公布报告显示,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可能引起劳动力市场出现“破坏性变化”,将导致15个领先国家在近期(至2020年)净损失510万个工作岗位,而且还可能导致劳动力进一步两极分化和收入不平等加剧。同样是在2016年1月,美国花旗银行和英国牛津大学马丁学院的一项《工作2.0时代的技术》研究报告显示:未来10年或20年,1.4亿知识工人将会因为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失去原来的工作,而且这种影响在不同国家是不一样的,西方发达国家平均有57%的工作岗位估计会面临被机器人和人工智能替代的风险,这个比例在印度为69%,在中国为77%,远高于发达国家。至于日本,据2015年12月野村综合研究所与英国牛津大学副教授迈克尔·奥斯本等人的共同研究报告,在未来10—20年之内,日本49%的劳动者的工作将可能被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代替,“未必需要特别技能和知识的工作很有可能被代替”。奥斯本还认为,美国劳动人口的47%、英国劳动人口的35%有可能被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代替。而野村综合研究所“2030年研究室”则表示,日本的“被代替比例”之所以高过美英,可能是因为日本“白领员工的劳动生产效率低下,从事能被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代替的职业的人数较多”。这意味着机器人和人工智能虽然可起到弥补日本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却可能同时引起结构性失业率或“技术进步型失业率”上升,使那些无法跟上技术进步、不适应机器人革命、胜任不了新工作岗位的白领和蓝领劳动者被抛入结构性失业队伍。
显然,失业人数的增加会导致人力资本的损失、家庭消费的减少和企业投资的下降,使整个经济增长受到抑制,甚至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当然,以上关于人类工作岗位被机器人取代的种种预测,都存在着将机器人与计算机、互联网、人工智能等革新技术“混为一谈”的问题,换句话说,这里说的“技术进步型失业率”之中的“技术”并非只是指机器人。
机器人出口增势将或“顺风顺水” 可望对经济增长做贡献
从2007年到2011年(其间2008年雷曼事件引发金融危机对世界经济造成严重冲击),日本的GDP减少10%,制造业上市总额减少约20%,作为生产资料的机器人的上市台数则大幅减少60%。其后日本经济恢复较快,尽管2011年3月发生的东日本大地震对日本经济造成冲击,但在2011年上述各项指标均恢复到雷曼冲击以前的80%—90%,机器人的产量也有了显著增加,其出口量占总产量的比例从55%大幅提升至72%。这意味着日本机器人产业日益成为典型的“出口依赖型产业”,2014年日本机器人出口量占总产量的比例进一步提高到近80%,供应着世界所需机器人的约46%(按台数计)。
另一方面,作为日本机器人的重要出口对象,中国等新兴工业国家由于劳动力成本日趋升高,不仅促使国内越来越多的工厂积极引入机器人,还促使美欧等发达国家因为直接投资对象国劳动力成本上升而撤回对新兴工业国家的直接投资,推行“制造业回归”和“再工业化”战略,利用机器人等科技成果提高劳动生产率,这导致美欧等发达国家对趋于小型化、云端化、低价化的机器人的需求日益旺盛。特别是美国作为世界最大的汽车产业聚集地,其对机器人需求的过半是面向汽车产业的机器人。此外,东南亚国家和印度等对机器人的需求也开始增长。2014年全球对机器人的需求达107亿美元,比上年增长13%;预计2018年全球机器人产量将达40万台,为2014年的1.7倍。
日本的工业机器人企业深入细致地领会了汽车、电机电子这两大用户行业的实际需要,开发了适应批量生产线的工业机器人,并积累了高度精确地控制各种机器人的技术诀窍和经验,这成为日本机器人企业的优势所在。与此同时,随着越来越多的产业需要设立“多品种小批量”产品生产线,对“人机协作”机器人的需求日益增长也成为机器人产业的新增长点,日本也可望在人机协作机器人领域获得先发优势。总之,有领先优势的日本机器人及相关技术和产品的出口增势将可能“顺风顺水”,机器人出口可望对日本经济增长做出重要贡献。
当前,日、德、韩、中、美被视为“机器人五大国”,日本的机器人出口将日益面临来自美、韩、德、中等国机器人产业的竞争压力。美国在发展尖端军用机器人的同时,将军用技术转用于民生用途,大力发展服务机器人产业;韩国瞄准亚洲机器人市场,推进正交和水平关节机器人的国产化,开发各种新产品;中国大陆机器人产业在政府支持下迅速成长壮大,并大力推进自主的机器人技术研发,而中国台湾紧盯中国大陆机器人市场也兴起机器人企业的创业潮。一般而言,机械产品靠“看样学样,久而自通”即可实现60%—70%的性能,美、韩、中等国在机器人产业竞争力的增强,推动日本向高端机器人领域转移。但在信息化时代,技术传播速度很快,日本想在机器人技术领域长期保持领先于他国的“差别化”越来越难,如果日本在机器人领域陷入与中、韩等国的价格竞争的话,将必败无疑。
必须看到,在《机器人新战略》提出的“机器人无处不在”的人机和谐共处、亲切相伴的表面现象的背后,存在着三大矛盾。一是人和机器人的矛盾。人培育了机器人,机器人“长大成人”,迫使人不得不面对如何处理人与机器人之间的矛盾的问题。二是劳动与资本的矛盾。量研究结果也显示,“不论是对于个人还是社会群体,结论都相同:工作是有益的”。“工作能使人获得成就感、满足感和幸福。” 第三,强烈的振兴愿望与脆弱的经济现实之间的矛盾。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日本机器人革命必然失败,因为要实现以机器人革命为中心的增长战略需要时间,不可能在数年内立竿见影。从中长期看,21世纪国际竞争的核心是国民教育与国民素质的竞争,机器人是数控机床等装备制造业持续不断的技术创新的产物,机器人“这类创新对于各种生产要素效率的改善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如果日本既能推动机器人革命突飞猛进并与人工智能、3D打印、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革新技术相融合,又能真正实现为推进经济社会结构改革所必需的规制改革,创造出高素质高技能的人才与机器人共生的经济社会,那么,即便在人口减少情况下,通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来振兴日本经济的前景未必不可预期。届时,衡量机器人革命是否成功的标志,将可能不再仅仅是单纯的经济增长率,更在于能否解决社会问题,能否创造高新附加值,能否增强综合国力,能否强化国际竞争力,归根到底,就是能否再次抓住新科技革命的机遇。
(李警锐据冯昭奎在《日本学刊》发表的《辩证解析机器人对日本经济的影响》文章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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