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 刘军红
■提要
两家知名车企陷入“无证质检”丑闻,拥有百年历史的日本钢企老店——神户制钢所在供货数据上存在造假和以次充好现象……近一段时期以来,日本企业连连爆出丑闻,让人瞠目。
一向以产品品质、安全及性能赢得“日本世界第一”殊荣的日本制造业及其旗舰企业,如此不堪入目,沦落到如此地步,背后原因值得深思。
日本制造业的传统质量出现问题并不代表日本制造业整体退步。相反,日本制造业产业的新陈代谢正在加快。
10月30日,日本知名汽车企业斯巴鲁继日产之后,陷入“无证质检”丑闻。此前,拥有百年历史的日本钢企老店——神户制钢所(以下简称神钢)承认在供货数据上存在造假和以次充好现象,波及航空、汽车等近500余家海内外企业,影响巨大,以至于日本媒体将该事件称为动摇日本制造的“神户冲击”。美国司法部也对神钢在美国的分公司下达“传唤文书”,要求其提供相关数据和资料,有可能对其实施调查。受此影响,神钢的财务受到影响,日本三大银行集团开始商讨提供紧急金融支援。此外,如影响颇为广泛的“高田气囊”及其召回事件至今仍在发酵;东芝、三菱汽车等巨型企业数据造假、粉饰账目等事件也让人瞠目。
那么一向以产品品质、安全及性能赢得“日本世界第一”殊荣的日本制造业及其旗舰企业,为何今天如此不堪入目,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回顾过去,其实不难发现,这与冷战结束及其引起的内外环境巨变有直接关系。冷战结束后,全球大竞争成为基本潮流,这堪称日本制造业企业集体“变坏”的基本动因。众所周知,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以柏林墙倒塌为分野,冷战时期的“一道墙、两大阵营、三个世界”格局突变,过去泾渭分明的两大市场打通,市场经济在全球得以普及,企业活动迎来真实的全球大竞争。美欧不再容忍“日本第一”,甚至齐声指责日本模式是“资本主义的异类”。过去美日微观层面的经贸摩擦,演变为宏观层次上的体制碰撞。特别是美欧几乎同时拉起地缘经济圈,比如,美国通过与加拿大和墨西哥签署自贸协定,拉起了“北美自贸区”;欧洲则签订马约将欧共体扩展到欧盟,确立了世界最完整的区域经济法律体系,推动世界经济结构转变为美欧主导的两大体系格局,日本则被排斥在外。日本企业不得不面临与欧美企业不平等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为此,日本企业不得不在减少成本上下工夫,质量竞争演变为资本包装竞争。 另一方面,在全球化大潮下,随着新兴经济体快速改革、成长,在世界经济体系中成为新的竞争极,迫使日本制造业不得不面临新的价格竞争格局,被挤成“三明治的夹心层”,竞争环境恶化,价格上的比较优势和技术上的竞争优势同时弱化,甚至部分产业和产品完全失去了竞争力。这导致其经营方式和管理方式变革,重视数量、量化考核的成果主义、计件主义,取代了注重成本和质量的“现场主义”,责任也随之转移,传统的品质自然走失了。
从日本国内看,二战结束后的“婴儿潮”形成了支撑日本制造业高速成长的产业劳动集团军,但进入新世纪后却迎来了整体退休时期,导致日本劳动力人口出现绝对减少现象。人口结构巨变使得社会创新钝化、政府财政浮亏,企业的潜在生产率下降,日本经济的潜在增长率接近于零。随着网络技术、信息通信技术的快速发展,企业用工制度逐渐变化,高工资的高端知识和技术人才逐渐被减员,而低工资的专科生和实际操作工受到青睐,致使现场技术蓄积稀薄,生产率提升低下。日本制造业企业过去追求的全球市场占有率逐渐让位于资本收益率,以资本收益为目标的成本竞争、收益竞争成日本企业经营主流。
在政治上看,随着安倍再次执政,日本企业利用“安倍经济学”带来的日元贬值浮夸利润,将海外投资收益藏于“内部留存”。据日本财务省统计,上市企业不缴税的“内部留存”高达400万亿日元,既不投资也不用于涨工资。日本经济增长曾呈现的出口、投资、消费(涨工资)三段论模式,如今,也蜕变为企业利润膨胀、投资不增、消费支出缩水的紧缩模式。企业经营与宏观经济“失联”了,日本经济日趋服务化。 诚然,日本制造业的传统质量出现问题并不代表日本制造业整体退步。相反,日本制造业产业的新陈代谢正在加快。尤其是金融危机后,作为制造业的前沿部队,中小企业成片倒闭的同时,新型企业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形成新的比较优势和竞争优势。例如,在智能化、模块化、区块链以及产业机器人、物联网等领域,日本新兴企业快速成长为新的出口产业,并表现出卓越的国际合作的动向,保持强劲的竞争力。今年以来,在东京股市上活跃着“产业机器人”旋风,典型的就是“安川电机”,其主营业收益来源于向中国出口“产业机器人”,在战略上对接“中国制造2025”,推动中日产业合作全新展开。总之,日本制造业的兴与衰仅体现了全球化大潮下,日本经济环境巨变的冰山一角,其负面影响不宜过分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