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7月4日在日本熊本县人吉拍摄的受灾区域。新华社 图
“球磨村国道被水淹没了,大家处于孤立的状态,水电都没有,现在需要争分夺秒的救援。”7月5日,家住日本熊本县南部球磨郡朝雾町的Tamaki在推特上焦急地发出求助信息。
近日,受活跃的梅雨锋面影响,日本九州地区遭遇创纪录大雨,暴雨引发洪水与山体滑坡,多地河川泛滥,民宅被淹没,更有房屋与桥梁遭洪水冲毁。截至7月8日,暴雨已致56人身亡(其中熊本县有54人),2人心肺停止,13人下落不明。日本警方、消防、自卫队持续奋力搜寻失踪者。
7月7日,日本政府决定将此次九州暴雨指定为“特定非常灾害”,这是继去年第19号台风“海贝思”之后日本历史上的第7例。
久经各种自然灾害历练的日本并不是一个脆弱的国家,但在新冠疫情背景下发生的暴雨灾害,着实给日本政府带来了更多考验。此次受灾严重的熊本县知事蒲岛郁夫表示,对于球磨川水系带来的安全隐患,将思考更多行之有效的治水方法,面对无法预测的未来,有必要为下一代考虑。
暴雨
“从3日晚间开始下雨,可以听见雷声。”Tamaki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回忆道,在半夜人们睡觉时“突然在短时间内下起了暴雨”。
据日本媒体报道,从7月4日到7月6日,日本气象厅先后向九州的熊本、鹿儿岛、福冈、佐贺、长崎5县发布“大雨特别警报”,这相当于大雨和洪水警戒级别中危险程度最高的5级——要求居民面对地质灾害、浸水、河水泛滥,采取“保护性命”的最妥善行动。4日向熊本和鹿儿岛发布的警报是日本首次同时向两个县发布“大雨特别警报”。
气象厅预报课长中本能久4日召开记者会时表示,熊本历史上还不曾有过如此大的降雨。暴雨导致球磨川等多条河流决堤,相关流域发生大面积水灾,多座大坝紧急开闸泄洪。多地还发生了泥石流和塌方等地质灾害。上述5县超过160万人受到暴雨影响。
由于道路被暴雨引发的灾害切断,车辆无法通行,前往救援的自卫队只能徒步运送物资。有不少受灾居民只能依靠手头的食物勉强维持生计。
《每日新闻》记者6日徒步进入熊本县球磨村JR肥萨线球泉洞站南侧的一胜地大坂间地区,发现有十名20至80多岁的男女正寄身于空房子里,分享着储备的西红柿。一居民表示,食物都是大家分着吃,储存雨水烧开后可以饮用。“现在还能忍耐,但一旦食物开始不足大家要怎么办?”
当地居民水本惠美很担心朋友的安危。水本女士与在球泉洞站附近经营商店的2户人家关系亲密。“4日上午9点前跟他们打电话时,他们回应说‘没关系’,回应的声音也很有精神,但那之后电话打不通,联系不上他们,我很担心,可能家已经被河水冲走了。”水本惠美说。
在熊本县人吉市的避难体育馆里,73岁的祝宪生一筹莫展,他表示大水淹到了自家的2楼,附近的房子也被水冲走了。“大雨持续这样下的话,球磨川会不会又要河水泛滥了?我想收拾房子,可是雨不停的话就什么也做不了。”
与儿子相依为命的大坂间堇(69岁)甚至表示4日发生的灾害给其留下了心理阴影,“紧张得晚上睡不着觉”。
尽管气象厅在7日将对福冈、佐贺和长崎3县部分地方发布的“大雨特别警报”改为“警报”,但仍呼吁继续保持警惕。而此时,导致暴雨的梅雨锋面开始从九州向东北地区延伸。8日,暴雨扩大至日本东海地区,气象厅当天早晨接连向本州地区岐阜、长野两县发出了“大雨特别警报”。
避难
对于此次暴雨灾害,日本首相安倍晋三4日上午召开政府会议,表示将派出1万名自卫队员前往当地进行紧急救援。此外,还紧急成立了“非常灾害对策本部”支援灾区。
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7日称,考虑将这场暴雨灾害指定为“特定非常灾害”,政府将主导救灾和灾区重建工作。防卫省也在7日宣布,将把自卫队的救援派遣规模从目前的1万人增加到2万人。
1995年阪神大地震后,日本政府设置了“特定非常灾害”这一灾害级别,此后的东日本大地震、熊本地震和两年前的西日本暴雨均被指定为该级别。
“日本在应对自然灾害方面还是做得不错。”在日本东京上智大学任教的沈霄虹8日告诉澎湃新闻,相比应对新冠病毒时的缺乏经验,日本政府此次很快就成立了“非常灾害对策本部”进行指挥,“虽然不是面面俱到,大致做得算到位。”
尽管日本应对自然灾害有着丰富的经验,然而这次发生在新冠疫情期间的“五十年一遇”大洪水却让日本“难上加难”。
据日本广播协会(NHK)报道,7月5日恰好是造成250多人遇难或失踪的西日本暴雨两周年纪念日,NHK对当时受灾尤为严重的本州地区广岛、冈山、山口,以及四国地区的爱媛四县进行了问卷调查。结果显示,约4成受访者表示如再次发生洪灾,不会立即前往地方政府指定的避难所避难,其主要理由之一是害怕感染新冠病毒。
而九州地区部分民众在接到避难指示时也有着同样的顾虑。“美国之音”(VOA)5日分析称,洪灾死亡人数众多与居民不重视政府警告不无关系。为了应对灾情,日本政府早在暴雨刚刚开始前便呼吁熊本与鹿儿岛两县的20余万民众撤离,并为此建立了100多处避难设施。然而,许多民众因为担心新冠肺炎疫情而没有听从撤离建议,选择呆在家中,静待天气转好,结果洪灾来势凶猛,根本来不及逃离。
Tamaki也向澎湃新闻表示,他是在4日凌晨时分听到镇上广播催促居民避难的,但他和家人还是选择了继续睡觉。
但也有人选择去避难所避难。49岁的松永正子(Shoko Matsunaga)告诉《日经新闻》,从5日晚上开始,她就和两岁的孙子一直呆在芦北町的一个疏散中心。
考虑到新冠病毒传播的风险,疏散中心也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避免拥挤和密闭空间内人们的近距离接触,同时还准备了消毒剂,并定期检测避难人员的体温。
在天草市的一个疏散中心,一名被认为感染了新冠病毒的避难者被送往另一个疏散中心,以便其可以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进行自我隔离。
还有一些避难人员因为害怕感染新冠病毒而选择待在车内,疏散中心也会给这些人发送传单,告诉他们该如何避免“经济舱症候群”(economy class syndrome,编注:因空间狭小容易造成血栓而引发呼吸困难)。
救援
“我们正在与时间赛跑。”受灾最严重地区熊本县官员滨崎雄太郎(Yutaro Hamasaki)告诉法新社,“我们没有设定结束搜救的期限,但我们真的得加速救援行动,因为已经快没时间了,我们不到最后绝不会放弃。”
据日本《每日新闻》7月7日报道,由于熊本县的球磨川河水泛滥以及山体滑坡,道路因河流水位上升而无法通行,通往球磨村78个居民点的道路被切断,陷入孤立状态的球磨村面临着持续停电、断水及电话打不通的情况,自卫队只能通过徒步等方式运送物资。
Tamaki在7日发给澎湃新闻的一段文字中也表示,“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
“町内的山坳地区发生了泥石流,好几处的道路都无法通过。由于持续降雨,居民们都感到非常不安,害怕遭遇泥石流和水淹灾害。在须惠地区,牛舍遭受水淹,有的地方连救牛的时间都没有,很多牛都淹死了。”Tamaki表示,虽然自己目前不需要援助,但是受灾地区网络面临中断,又由于下雨车辆停止了通行,带来极大的不便。
Tamaki仍持续在推特上记录着盼望救援的心情。
7月7日,日本防卫大臣河野太郎发推特称:“自卫队今天有3402人参加派遣救助。大牟田市共救助207人,累计救助584人。球磨村的孤立情况严重,队员们徒步送水、送粮,确认居民是否安全。自卫队的救灾队伍增加到2万人。另外,向各县政府为首的56个自治体派遣了联络员。”
另据NHK7日报道,福冈县大牟田市一所小学一楼被大水淹没后,几十个孩子和他们的老师在教学楼的高层待了一整晚。1名11岁女孩在救援人员抵达后表示,鞋柜被冲走了,到处都是漂浮的鞋子。有些小朋友因为担心回不了家和害怕倾盆而下的暴雨而哭泣。
除了官方救援,民间也在自发组织力量进行救灾。熊本县人吉市温泉度假村漂流协会负责人大石健太郎(Kentaro Oishi)告诉法新社,灾害应急管理办公室请他协助救援受困民众。“我有20年的漂流经验,但我从未想到会在市区划船。”大石健太郎说。
反思
熊本县南部的球磨川是此次因暴雨而泛滥的河流之一,也是日本《河川法》认定的“一级河川”,即对日本的国土安全及国民经济有相当重要性的水系。作为日本三大急流之一(另两大急流是富士川和最上川),球磨川水系从1966年就开始推进包括治水等多功能的国营川边川水坝计划。
但《每日新闻》7月5日的报道称,2008年首次当选熊本县知事的蒲岛郁夫听取了反对意见后,于同年9月表态反对水坝计划,国家层面也表明中止该计划。从2009年开始日本政府和熊本县虽然就替代水坝的治水计划进行协商,但始终没有提出根本对策。
此次暴雨成灾,河川泛滥,当初反对水坝计划的蒲岛郁夫也遭到了批评。
“我在2008年表态反对川边川水坝计划后,在各级区域设置了‘无坝治水’的研究场所,但由于需要巨额资金,12年来都没能做到,我感到非常后悔。”蒲岛郁夫告诉《每日新闻》,当下亲眼目睹球磨川河水泛滥,尽管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但是对于当初的决定,蒲岛表示不后悔,“一方面,当时有85%的县民支持我的决定;其次,‘不依赖水坝的治水方案’也是大势所趋。”
蒲岛郁夫表示,日本这次的大水灾带给他更多的思考,需要“想破脑袋”去寻找是否还有更多不依靠水坝的治水方法。
“只要我是知事,都会朝着不依靠水库治水的方向发展。我想该治水方法还有发展空间,最终想将其效果发挥到极限。但我永远无法预测未来。将来我们有必要为下一代考虑。”蒲岛郁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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