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性通货膨胀悄然抬头、国际金融市场波澜起伏的“双重货币阴影”笼罩之下，格林斯潘式的隐晦莫深逐渐沦为了一种“稀缺风格”，各国货币政策制定者愈发偏好用豪言壮语表白自己“将反通胀进行到底”的凌云壮志。先是伯南克，现在是福井俊彦。这位“最近比较烦”的货币魔法师在6月20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直言不讳地重申了维持物价稳定的决心。

　　对于日本货币政策的调控时机，福井俊彦强调了“刻不容缓（without delay）”，而对于调控力度，他则使用了常见的“循序渐进（little by little）”一词。此番铿锵有力的表白立刻吸引了市场的高度关注，国际市场分析者毫不迟疑地将福井俊彦的举动标上了“鹰派（hawkish）”标签。

　　从目前的货币局势和形势发展来看，日本中央银行似乎很有可能在7月13-14日的新一轮货币政策会议上宣布首次加息。实际上，这并没有太多值得深究的地方，毕竟在全球性货币紧缩大潮业已确定，日本货币当局早在3月就决定结束超宽松定量货币政策的背景之下，福田俊彦的“加息初体验”近来已经被各方确定为“山雨欲来”。而且，初次加息究其根本不过意味着一个开始，仅此而已。

　　更加值得深思的是日本中央银行真实的货币紧缩决心，这不仅将与日本未来加息频率的高低和加息力度的强弱息息相关，更会给国际货币环境的长期走稳带来深远影响。实际上，市场预期形成之中当前存在着一种普遍的误区：即习惯于将货币大腕的口头表达理解为货币当局的真实意愿。这种经验主义的惯性思维显然有失偏颇，至少从日本的经济基本面和货币环境细致考察，日本“鹰派政策”一飞冲天之中存在三重不易察觉的掣肘因素。

　　掣肘因素之一在于经济增长的疑窦尚存。日本结束超宽松货币政策，祭起紧缩大旗最重要的原因、最有力的基础都在于近期经济复苏的抢眼表现。据最新统计数据显示，日本2006年第一季度经济增长按年率计算为3.1%，截至5月30日的增长数字则为3.2%，预计在到2007年3月结束的未来一个财政年度中，日本经济复苏将维持在2.4%的高位，而在2008财年预期依旧高达2%。在全球经济增长有所趋缓的背景之下，长期积弱不振的日本经济有如此强劲表现堪称惊艳。

　　但值得注意的是，表面的繁花似锦并不能掩盖背后的疑窦丛生，至少在目前看来，日本经济复苏还存在三大疑点：一是国内需求并不十分旺盛，零售便利店销售有所下降，而最新公布的4月份日本家庭支出数据更是同比走低了4.3%；二是经济反弹的同时进口需求波动剧烈，日本上半年的月度贸易数字间或出现了逆差，这在过去5年里都是绝无仅有的，更值得忧虑的是，逆差之后甚至会立刻出现大量顺差，月度数据如此频繁、剧烈的反复暗示了日本经济复苏的潜在不确定性；三是日本劳动力市场尚不活跃，连续数月4.1%以上的失业率数量上并无可喜之处，而且分布上也极不均衡，在东京劳动力短缺的同时，九州、北海道等地却是就业萧条，如此就业形势也为日本经济复苏势头的持续蒙上了一层阴影。总之，日本经济复苏中尚存些许疑点需要时间加以甄别，经济基础的不稳固给紧缩货币的坚定执行带来了物质掣肘。日本央行新任委员野田忠男6月19日明确表示，“在调整货币政策前必须对经济数据谨慎考察”。

　　掣肘因素之二在于政策独立性的潜在受损。日本中央银行与美联储或欧洲中央银行最大的不同在于，日本的岛国主义和东方传统在货币调控之中也是根深蒂固，这使得货币政策抉择很容易受到政府意愿的左右。更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央行独立性在先天不足之余，更是受到了人事丑闻和政策搭配的后天负面影响。一方面，福井俊彦6月13日承认曾于7年前，时任富士通研究所所长之时向“村上基金”投资1000万日元（约合8.6万美元），该基金负责人村上世彰则因涉嫌股票内幕交易，于6月5日遭日本警方逮捕。

　　福井俊彦持续留任的事实无形中降低了日本央行的政策支持度，给独立货币政策的制定和执行带来了潜在困难。

　　另一方面，扩张性财政政策一直是日本经济复苏的重要动力来源，与此相伴的国债数字不论是存量还是流量都非常惊人，过于激进的货币政策可能带来沉重的利息负担，进而制约财政政策的稳健实施，因此在政策搭配的现实需要之下，日本中央银行政策制定之中需要更多兼顾与财政政策的交相呼应，这无形中形成了对央行独立性的潜在制约。

　　掣肘因素之三在于资本市场潜藏的暗礁。尽管福井俊彦明确表示“资本市场的颓势并没有给日本经济潜在增长力量带来实质影响”，但在国际金融市场波动性不断放大的现状下，这种乐观言论显然有着稳定预期的别有用心。实际上，没有人会怀疑资本市场震荡的真实效应，而货币紧缩对资本市场的抑制性作用更是毋庸置疑。事实情况就是，日本资本市场在宽幅震荡之中已暗礁潜藏，对货币政策动向更是十分敏感。

　　总之，三重掣肘因素的存在意味着福井俊彦的口头表态某种程度上带有更加浓厚的个人色彩，也许这也是他在威望缺失之际试图自救的亡羊补牢之举。实际上，日本货币紧缩之中尚存多重担忧，“鹰派政策”不太可能在短期中大行其道。对此保有未雨绸缪的审慎姿态显然是防微杜渐的理性选择。（程实）

    《国际金融报》  （2006-06-22 第0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