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俊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6月5日发表演讲，推出所谓“安倍经济学”的经济成长战略，并对外宣布，要在10年后将日本的国民总收入(GNI)人均增加150万日元(约合9.5万元人民币)。然而，市场对于安倍的信心喊话则反应平平甚至失望，日经指数从5月末至今也下跌了近两成。

评价“安倍经济学”的成果，以及日本经济的核心问题究竟在哪？针对这些问题，《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专访了日本经济学家、早稻田大学金融综合研究所顾问野口悠纪雄。

第一财经日报：如何看待近期日本股市的震荡？

野口：我认为这不是震荡，而是泡沫开始破灭的征兆。从去年秋季开始，日本股市持续上涨，但这并非基于日本企业基本面的实质性变化，既没有突破性的新技术，也没有出现新兴的产业。股市的上涨完全是由于日元贬值。众所周知，日元贬值后受益最大的是出口型企业，然而股市中那些和出口不相关的企业也跟着一起飙涨，这显然是泡沫。

此外，即使同为出口型企业，钢铁和食品等产业的原材料高度依赖进口，日元贬值使得生产成本上升，如果看一下官方公布的数据就会发现，原料依赖进口的企业的利润实际都减少了，而钢铁和电器制造业更是长期在亏损状态徘徊。这些企业的股票却都在上涨，这不是泡沫又是什么呢？

如果今后日元继续贬值的话，不排除股市再度上涨的可能，然而这只是泡沫破了又吹、吹了又破的循环，完全没有任何实质的变化。

日报：如何评价日本央行推出的金融政策？是造成日元贬值的主因吗？

野口：我并不认为日本银行放松银根的金融政策是造成日元贬值的主因。事实上，这一波贬值是以对冲基金为代表的海外热钱投机的结果，同样的，股市也是因为海外热钱的投机而上涨的，5月23日的股市暴跌7.3%，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以归咎于热钱的突然撤离。

至少在宏观经济方面，日本银行的金融政策是毫无成效的。不论从工资，还是从设备投资来看，都没有效果。此外，日元贬值不但没有使日本出口总量增加，反而在减少，特别是对中国的出口量，出现了显著的下降。可以说，形势在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此外，日元贬值对刺激消费可能有些许作用。虽然存在那些因为股票上涨而获利的富裕阶层增加消费的可能，但这一假设还无从证实。但无论如何，从日本第一季度的GDP数据来看，消费增加，这的确是事实，只是这其中的真正原因目前还无法确认。

日报：日本经济的真正问题到底是什么？

野口：我认为是产业结构的问题。日本在生产成本方面无法和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相抗衡，这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但即便如此，日本仍然打算坚持维持这种古老的产业结构。就拿钢铁业来说，日本的钢铁产业根本就没有竞争力，你可以看到最近有很多钢铁企业纷纷宣布停产的消息。此外，电器制造业的问题可能比钢铁更严重，比如夏普、松下等老牌企业纷纷陷入巨亏。

日本经济复苏的关键所在就是要打破这种古老的产业结构，而金融政策却无法解决这些问题。传统制造业在整个产业中的占比有减少的必要，虽然这一占比实际上的确在逐步减少，但同时要培育新的产业去替代减少的传统制造业，这是相当重要的。

用生产效率高的新产业替代旧产业，从而吸收就业并给予从业人员高工资，最终全面提高国民的整体收入。至于这些新产业到底是什么，目前还不能确定，应该是类似服务业的产业，但无论如何，培育新产业是必需的。

日报：如何评价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

野口：TPP的根本目的就是美国要在亚太地区排除中国的影响，而这也是我反对日本加入TPP的理由。日本若加入TPP，就等于对外宣示要同美国联手限制中国，那中国对此表达不满甚至反击也是很正常的。中日关系影响日本未来的生存，但日本的一些政治家完全无视这一政治现实，实在是很幼稚的外交战略。

最近中国方面称要研究加入TPP的可能性，但我认为中国不可能加入TPP，中国有大量国有企业，且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不够严格，这与TPP的基本立场相左，如果搞特殊化的话，那加入TPP就毫无意义了。

此外，我同样反对自由贸易协定(FTA)，因为它与真正的自由贸易理念相悖离，只会搅乱经济而已，日本没有必要执着于这些对经济有害的贸易协定。

我认为，日本应该重视同中、韩等国的关系，和这些国家建立友好的关系，而不是去签订什么贸易协定。日本需要做的，是自主减免关税，特别是对农产品的高关税，然后从中国进口农产品，因为日本国土面积很狭小。同时，日本还应该大量从中国引进优秀的人才。日本只需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