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日本GDP下滑不是“安倍经济学”的错

冯玮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11月18日晚召开记者会，宣布21日解散众议院，提前举行大选。21日下午，众议院议长矢吹文明在众议院全体会议上宣读了明仁天皇解散众议院的诏书。至此，日本提前大选进入倒计时。

日本众议院现有480席（大选后将减少5席），执政的自民党占294席，公明党占31席，两党相加达325席，超过三分之二。日本法律规定，众议院在法案被参议院否决后，仍可重审，只要获三分之二以上议员赞同，法案同样可以生效，何况日本执政两党在参议院也占据多数。拥有如此有利的行政、立法“一体化”建构，安倍为何要突然解散众议院？对此，安倍本人的解释是“为了不影响新年度财政预算的制定。” 但是，这一解释显然难以服众。日本共同社19日和20日实施的民意调查显示，对安倍的这一举措，表示“无法理解”的占63%，表示“可以理解”的占30.5%。

诸多分析、报道称，“根据日本法律，首相有权解散国会。”这种说法其实并不正确。根据《日本国宪法》第七条第三款，“解散众议院”的权力属于天皇。日本是根据对宪法的解释，首相可以解散众议院。

和西方国家一样，日本国会主要拥有两项权力：预算审批权和立法权。1892年，首相松方正义因预算案未获通过而解散众议院。2005年，小泉纯一郎因“邮政民营化法案”未获通过而解散众议院。但首相解散众议院并非仅因为国会拥有这两项权力影响其施政。据统计，战后日本历任首相24次解散众议院，原因林林总总。

舆论普遍认为，安倍突然解散众议院的主要原因，是“安倍经济学”失败。但是，我不认同这种观点。试问：若果真如此，安倍及其幕僚是否有必要“抱残守缺”，坚持强调“安倍经济学”没错？

毋庸赘言，“安倍经济学”是在日本物价、消费、工资、投资持续低迷的“通货紧缩”背景下出台的。为改变这种状况，安倍先后提出了由“三支箭”构成的“安倍经济学”。第一支箭是“量化宽松”，即通过作为中央银行的日本银行向金融机构大量回购长期国债，增加市场货币流通量。第二支箭是增加10万亿日元财政投资刺激经济增长。这两支箭均基于宏观经济学原理：通过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调控总供给和总需求，因此取得了预期效果。数据显示，日本GDP曾连续6个季度呈增长趋势，累计增幅4.2%。随后，安倍射出了以放松管制、激发民间投资活力为核心的“安倍经济学”第三支箭。

但是，第三支箭却没有取得成效。今年第二和第三季度，日本GDP负增长7.1%和1.6%。原因何在？关键是增加消费税产生的效应，完全超出的预期。安倍本人也在记者会上承认，今年4月份消费税率从5%上调至8%，成为抑制个人消费的严重负担。如果按原计划明年10月份再上调2个百分点，可能出现即使增税，财政也无法得到改善的情况，进而影响摆脱通货紧缩的经济政策。调查显示，若将消费税增至10%，日本家庭均平均每户增加16万日元开支。因此，安倍在宣布解散众议院的同时表示，原定明年10月消费税率上调至10%的计划，推迟至2017年4月实施。

必须强调，1997年桥本龙太郎内阁首次将消费税从3%增至5%，曾使日本财源急剧扩张，当年度税收达到空前的53.9万亿日元，比1996年多1.8万亿日元，财政收入增加3.4%。“安倍经济学”的三支箭，就是试图使贷款、投资、物价、工资、消费同步增长，使日本经济走出通货紧缩的困境。但是，现实已经证明，情况并非如此。

为何桥本内阁的增税能收到“立竿见影”效果，而安倍内阁的增税却适得其反？我认为关键是桥本内阁时代，外贸是拉动日本经济的关键要素。但是，随着其他国家特别是中国的崛起，以及“岛争”使中日政府间贸易中断，对日本经济构成严重负面影响。1997年，日本外贸顺差额为825亿美元，顺差额占外贸总额的10.8%，而2013年日本贸易逆差却达到11.4745万亿日元（约合6800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65.3%，不仅连续3年逆差，而且创1979年以来历史新高。对华贸易逆差增加17.8%至5，222，863万美元，也刷新历史纪录。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外贸的方向性、结构性改变而不是“安倍经济学”原理本身，导致了近期日本GDP下滑。在这里，我们也可以找到安倍急于缓和中日关系以期恢复两国政府间经贸关系，以及上任后出访47个国家，加强经贸合作是不变主题的重要原因。

但是，变逆差为顺差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截止2013年6月，日本公共债务已超过1000万亿日元，是日本年GDP的两倍左右，为世界之最。不增税无法改变“寅吃卯粮”的财政窘境。因此，延迟而非取消增税，是试图长期执政的安倍不二选择。

另一方面，日本在野党虽然不断抨击安倍经济学，但却并没有拿出自己的经济方案。正因为此，安倍才敢放言：“如果执政党无法继续在众议院获得过半数席位，说明‘安倍经济学’未获得认可，我将辞去首相职务。”表面上，安倍这番表态是将“安倍经济学”诉诸“公决”，显得相当“磊落”，实际上，却是“暗藏杀机”：趁在野党势力尚未集结形成“战斗力”发动“闪电战”，令其在甚至无法调整选区和推派合适候选人的情况下仓促应战，以致必败无疑。

安倍突然解散众议院，还有“驱散黑雾”，使改造内阁接连冒出的丑闻“归零”，以及使已跌破50%的支持率提升，以及使众议院“寿命”延长到2016年以便自己能占据相位的多重原因，但这些原因已有诸多专家作过分析，在此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