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近藤大介/文 谷歌旗下的伦敦人工智能公司“DeepMind”开发出的一款“AlphaGo”（阿尔法围棋）程序，与世界顶级的韩国棋手李世石九段展开了五番棋比赛，以3连胜打败李世石（共4胜1败）。此消息一传出，迅速震惊各国。在日本，甚至有政府高官开始认真思索，人工智能是否能重新书写国家的未来蓝图。

无论是1997年，美国的IBM计算机战胜国际象棋的世界冠军，还是2012年，计算机再次战胜日本将棋界的顶尖棋手，当时的日本政府都没有表现出这般动摇。因为人们已经预测到计算机能够完成这种“程度”的计算。然而，众所周知，围棋棋盘是一个由19条横线及19条竖线相交的方格阵，出棋方法数与国际象棋及日本将棋不是一个量级，并且与国际象棋和日本将棋不同的是，失子或是得子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评价标准，绝大多数情况下依靠棋手的直觉和经验进行判断，因此被视为“人类智能最后的堡垒”。甚至很多人认为，至少截止本世纪中叶，人类的智能要胜过计算机。然而，AlphaGo以三连胜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围棋界的世界级棋手。

当谷歌将获胜的秘诀公布之后，人机对战的结果对人们的冲击进一步发酵，那就是四项技术的结合：①大数据（Big Data）、②演算法（Algorithm）、③超级计算（Super Computing）、④深度学习（Deep Learning）。从①到③，指的是大量存储过去的数据，并且在瞬间把数据转换为计算方式，在各种各样的条件下给出最佳答案。这一阶段，使用超级计算机，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实现的，但还不足以战胜世界级棋手。因此，AlphaGo模拟人类的神经系统网络，对过去专业棋手出的3000万种棋盘进行了彻底研究；并且，通过AlphaGo之间的对弈，积累了大量实战经验，以达到提升水平的目的。换言之，人工智能正在进化。

一位日本的专业棋手在观看了5场对弈之后说道：“AlphaGo能人所不能，因为在中盘下子只能依靠直觉，但是AlphaGo则非常自信地在中盘不断落子。也就是说，开盘的时候，AlphaGo已经把握了全局，这是人类做不到的。”

过去几年，日本企业在人工智能开发领域争相投入高额的开发经费，日本最大的企业丰田汽车就是其中一家。去年11月9日，丰田社长丰田章男在记者招待会上曾说道：“未来5年，丰田将投入1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65亿元）研究人工智能。”与丰田联手开发人工智能的公司是Preferred Networks （PFN）。这家公司是位于东京都文京区东京大学附近的一家小公司，由一些从东京大学毕业的计算机程序开发者们于2006年创办。去年，丰田向PFN注资1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5800万元），开展业务合作。

今年1月6日到9日，在美国的拉斯维加斯举行的全球规模最大的家电展“CES2016”上，丰田公司发布了与PFN合作之后的研发成果——“互不相撞的汽车”。台上，5辆搭载了人工智能设备的丰田小型汽车自由穿梭。随着时间的流逝，5辆汽车各自进行“学习”，因而绝对不会相撞。

我采访了一名日本经济产业省的官员，他如下解说道：“丰田公司是引领20世纪后半叶日本经济快速发展的大型企业，丰田怀抱一种危机感，那就是21世纪本公司会由于缺乏核心竞争力而走下坡路。因为丰田的绝对优势是汽车心脏部分——引擎技术，但是，21世纪汽车行业的主流，很有可能会是不使用发动机的电动汽车。因此，像索尼和松下等大型电器厂商将会一股脑进入汽车行业，那么由丰田建立起来的汽车王国必将崩塌。为了阻止这一天的到来，丰田汽车打算在自动驾驶技术领域走在世界的最前端。为此，如何导入顶尖的人工智能显得十分重要。”可以说，人工智能的开发关乎日本产业发展的未来。

另一方面，日本政府中，厚生劳动省也从自身领域的需要出发对人工智能给予了热切的期待。

2013年夏天，在日本掀起了一场“移民争论”。当时，首相安倍晋三所倡导的日本经济发展方针——“安倍经济学”，将近年来日本GDP的增长目标设定为600万亿日元（约合人民币34万亿元）。但是，日本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希望达到这一目标，因为日本是世界上最早进入少子老龄化社会的国家，国民的25%以上是65岁以上的老年人。

为了未来日本经济的持续发展，安倍政权提出，唯有从近邻各国接收移民，才能解决这一难题。虽说如此，但日本国民是生活在岛国的单一民族，对外来移民有很强烈的排斥感，就连安倍首相本人，对接收移民也明显干劲不足。加之，去年以来，欧盟接收来自叙利亚的移民后引发各种混乱的影响，让日本仿佛看到了前车之鉴，接收移民的策略由此搁浅。

为此，厚生劳动省开始考虑：“日本经济想要持续发展，有一个办法可以不依靠移民，那就是发展人工智能。无论是看护老人，还是照顾孩子，亦或是工厂和家庭的大部分劳动，都可以交给搭载了人工智能的机器人来完成。”

前途暗淡的日本未来，瞬间被一束光照亮了。上文提到的PFN公司的社长西川彻（33岁）说道：“开发人工智能需要的是，先进的技术和执着的追求之心。”这两样东西，都是日本人擅长的领域。

细致的先进技术和执着的追求之心，可以称得上是日本人的家传绝技。举个简单的例子，现在日本突然备受瞩目的25岁艺术家——小野川直树，他在一张仅有12㎜×12㎜的正方形的纸上用指尖折纸鹤，一天可以折500只纸鹤。他还把1万只这样的小纸鹤贴在树枝上，制作了一颗色彩丰富的“鹤之树”。我第一眼看到该作品时，就被如此精巧的美震惊了。3月3日，小野川先生还在纽约举行了以“Art on Paper”为主题的个人展览，受到美国参观者的胜赞。如此细腻的技术和执着的追求之心，已经深深融入了日本人的DNA，并代代相传，这正是开发人工智能所需要的。

那么，开发人工智能，真的可以使日本复活吗？从专家口中，我们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神户大学名誉教授松田卓也，历任日本天文学会理事长等数职，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大师级人物。松田教授的著作《2045年的问题》出版之后，成为日本的畅销书籍，为人类的未来敲响了警钟。松田教授介绍道，今后随着人工智能的不断发展，到了2045年，人工智能的能力将会超过全人类的能力。那样的话，人类未来的命运将会无法预测。

因为人工智能在给人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很容易被犯罪和战争滥用。以战争为例，在2045年，A国的人工智能很可能会和B国的人工智能进行战斗。然而，当A国的人工智能和B国的人工智能在战斗中，逐渐意识到“让自身参战的人类才是始作俑者”，两国的人工智能转而互相联手，消灭AB两国，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与此类似的情况，在日本历史上真实发生过。在距今约1000年前的日本，生活着一群贵族，他们创造了一个奢华绚烂的平安时代。贵族把劳动和战争这样的工作，交给手下的“武士”去干，这群人像奴隶一样替贵族做保镖，贵族只会向他们下达命令。但是，武士们在接连不断的战争中渐渐将矛头指向了贵族们。最后，武士们消灭了贵族，成为日本新的统治者。而武士建立的日本社会，持续了将近700年。

松田教授发出了这样的警告：“21世纪，人类创造了‘人工智能’，可以说是创造了‘神’，也可以说是创造了‘恶魔’。如何使创造出的‘人工智能’仅仅是一尊神，而非万恶之魔？美国和欧盟都已经开始着手进行研究，而在亚洲，还完全无人涉猎。”

棋手李世石在与人工智能进行五局比赛当中，三连败之后还有机会继续挑战，如果人类与人工智能之间真的爆发了战争，失败一次之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中国和日本两国是引领21世纪的亚洲发展的引擎，联手考虑该如何应对“2045年的问题”乃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