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丰（腾讯·大家专栏作者）

在中国乒乓球队员中，王楠是一个热情的大姐形象。她是邓亚萍后的领军人物，虽然很快就被张怡宁取代了，她的气质仍然适合做女队的大姐。2008年奥运会后，她和山东威海地产商郭斌高调举办了婚礼，也算盛极一时。郭斌这个人有着山东人特有的仗义，王宝强离婚后境况凄凉，有媒体拍到郭斌与刘国梁一起请他吃了月饼。

昨天是“九一八”事变发生85周年纪念日。郭斌发布了一条微博：“遇到一些欺负人的事总是很难缓过劲，曾经的九一八！整个国家被一个比咱小太多的国家从头到脚羞辱欺负的到家了！我是去过日本却从不用它包括电器之內的任何产品！甚至在日本住酒店很小人地把水都打开，还觉得解气！其实这没用！咱得多方位加油！加油！”王楠在微博中这样写道：“这就是郭同学，永远这么直接，我手动点赞！永远不要忘记曾经的九一八！”

新闻资料图：王楠婚礼上，福原爱担任伴娘。

去年是抗战胜利70周年，一切与抗战有关的日子纪念得都很隆重，今年是71周年，就相对潦草了些。郭斌这条微博，是今年“九一八”纪念微博中最火的一条，由于王楠为夫君的加持，让这条微博充满了争议。很多网友不解的是这一句：“甚至在日本住酒店很小人地把水都打开，还觉得解气！”这种细节描写太过生动，让人以为肯定是真的。

很多网友赞同郭斌自己对事件的描述，认为这“很小人”，说明有相当多的人已经认识到节约用水的重要性，这让人欣慰。但是，郭斌“去过日本却从不用它包括电器之內的任何产品”，很有可能是夸大的说法。在日本旅游，怎么能不用日本的电器产品，酒店里的电视很有可能就是日本自己生产的呀。有网友发现，郭斌的一张照片中，所戴手表正是日本公司卡西欧所产的一款运动手表G-SHOCK，据说性能极好。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2008年郭斌与王楠举办婚礼的时候，伴娘正是大大有名的日本美女福原爱，那时的爱国洁癖到哪里去了？其实，王楠与福原爱是非常好的朋友，两人一起在辽宁的俱乐部打球。婚礼视频中，福原爱一口流利的东北话，让爱国网友心满意足，8年过去，已经28岁的福原爱也宣布结婚了，她对王楠姐姐的微博可能会感到吃惊吧？

和普通人相比，中国运动员肯定更“爱国”，除了训练，爱国主义教育是他们所接受的主要教育了。所以，前些年的冠军，面对记者的镜头，脱口而出的往往是“感谢国家的培养”。2004年刘翔在雅典奥运会夺冠，毕竟是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长大的孩子，他说的话让人耳目一新——“太兴奋太兴奋了，谁说黄种人不可以拿到奥运前八名，我今天一定要证明给大家看”，他说“黄种人”而不是“中国人”，就有了一点国际视野。但是，到底是谁说黄种人不行呢？美国和欧洲都对种族主义敏感得要命，一般人是不敢说的，最爱说“黄种人不行”的，其实是中国人自己。刘翔的话，是一种宣泄，也道出了国人的自卑。

运动员说话是一门学问。孙杨这样的90后偶像，在日本亚运会上接受记者采访，公然说出“日本国歌很难听”，国内竟然也有不少人叫好。有点虚伪的讲，孙杨内心中这样认为，并没有问题，但是在记者会上公开讲，则是严重缺乏教养的表现。日本游泳名将萩野公介是孙杨的好朋友，好事的记者拿孙杨的话问他，他非常惊讶，但是他很快就说：不知道孙杨是在什么情景下说出这种话的。这就是一种有教养的表现。

在这方面，中国运动员的楷模是姚明。虽然中国男篮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奥运会前八名，在火箭也没有打进总决赛，但是姚明却征服了美国，并入选了名人堂。中国的运动员，应该好好学习一下姚明在9月10日名人堂颁奖礼上的讲话，那是最近几年中国人最出色的演讲之一。他不但表现出了中国人特有的谦虚，也很好地领会了美式幽默，不经意间他就调侃了艾弗森的懒散、穆托姆博的年龄和大鲨鱼奥尼尔糟糕的罚球，场下笑声与掌声一片。

姚明在入选NBA名人堂典礼上发表演说

在一堆感谢之中，姚明第一个感谢是牟作云，“首先要提到的是牟作云先生，他是中国的篮球传奇。80多年前，牟先生只身来到斯普林菲尔德学习篮球，学成之后回到中国，将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中国篮球。”虽然牟作云到美国学习篮球是1946年，距今是70年而不是80年，但是姚明提到他是很有深意的：篮球这样的现代竞技体育，除了为国争光之外，也是中国人努力融入世界的一部分。

自从80年代重返奥运会大家庭，中国人对体育的热情，已经高涨了30多年。但是，在国际性的赛事中，大多数时候，中国人对体育的理解，还停留在为国争光的层面。一个很好的例子是，上海上港参加亚冠比赛，这本来是俱乐部之间的赛事，但是到客场看球的上港球迷，很多人却拿着国旗。你见过皇马曼联的球迷，手持西班牙或者英国国旗去看俱乐部比赛吗？

对中国人来说，体育还有另外一种意义：这是属于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尽管古代也有体育，但是只有在现代社会，才有职业化的、大众的体育。一个运动员，不但是为国争光的一员，言谈举止中还要表现出符合现代人思维的礼貌与教养。国外运动员和教练的采访，常常让人感到乏味，因为要说太多符合礼节的场面话，C·罗纳尔多对梅西可能充满了嫉妒恨，但是在公开场合，他都要说梅西是“伟大的球员”。

姚明给人的好感，本质上就在于，在中国运动员中，他是“最现代”的一个。他在NBA的时候，也是美国记者最喜欢的球员之一。他能把握美式幽默的要领，但是又比大多数美国球员更亲切。在美国几年，至少在说话上，姚明和他的罚球一样，很少失分。姚明的英语很好，但语言并不是关键，现代思维和意识才是核心。很可惜，中国运动员中像姚明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里约奥运会上的红人，张继科和傅园慧，也都不乏粉丝，但是目前还都是“网红”的光环，还缺少真正的检验。

成为一个“现代人”，对大多数中国运动员来说都是一个课题。过去，中国运动员的训练以为国争光为目标，夺个金牌，退役后当个处长，是否会说话，处级待遇都不受影响，但是如今的中国体育，已经有一个相当庞大的市场，优秀的运动员必须面对公众，必须要学会做一个“公众人物”，表达就成为核心竞争力之一。这门功课，即使对退役运动员来讲，都是需要下些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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