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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歌舒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2018年,日本排协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代价是在今年举办的女排世锦赛上,日方亏损初步估算,已达16亿日元(折合人民币9866万元)。
3届女排世锦赛冠军、2届奥运会冠军、1届世界杯冠军,和迄今无人打破的175场国际比赛连胜战绩——日本女排在上世纪带给本国人民的骄傲和自豪,丝毫不逊于中国女排所做到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女排之所以能成就“五连冠”的辉煌伟业,还要感谢日本人。这大概就是日本在1977年,向国际排联支付170万美元,拿到永久举办排球世界杯的自信所在。
一场改变世界女排格局的二战战役
没有“魔鬼”大松博文,就没有日本女排的辉煌;没有英帕尔战役,就没有“魔鬼”大松博文。
1943年,大松博文所在日军部队被调往缅甸,参加对当地英军的进攻计划。但是,在被英国国立军人博物馆评选为重要性超越滑铁卢战役、诺曼底战役,位列英军300年历史最重要的一场战役,英帕尔战役中,大松博文所在的日军遭遇毁灭性惨败,10万日军伤亡过半,活下来的,余生都笼罩在那一战的阴影中。
从英帕尔战役侥幸逃生的辎重兵大松博文,亲眼目睹了日军溃败之路上因物资给养不足而倒毙路边的无数尸体,很快被缅甸丛林中的虫蚁啃噬成白骨的恐怖场面。这种经历不但对他本人影响至深,性格大变,10年后,当他成为日本贝冢纺织厂女子排球教练,他所制定的训练计划所展现出的残酷与无情,无不与英帕尔战役遥相呼应。
也许,只有经历过战争的生死考验,才对人的生理极限在哪里最清楚。 封闭的训练馆中,大松博文毫不留情地将排球狠狠砸向从1242名纺织女工中挑选出来的那16名球手,他将这种训练手段命名为“意志排球”。同时,针对当时排球界实力最强的苏联队,大松博文利用日本队员身材矮小的特点,发明了滚翻垫球、勾手飘球等一系列战术动作。1955年,大松博文执教的贝冢纺织厂女排一举夺得了日本企业排球赛、全日本综合排球赛和日本国家体育赛三项冠军。
有了这样的成绩背书,大松博文很快被征召为日本女排国家队教练,他以贝冢队为班底,重组了日本女排国家队并开始实施高强度、大容量的“地狱式”训练,这一行为一度遭到日本劳工组织的抗议,但大松博文我行我素,不为所动。1960年,他首次带队出征第三届世界女排锦标赛便夺得亚军,但日本民众对这一成绩并不买账,大松博文一怒之下在机场将亚军奖杯摔碎,立誓要为日本女排赢得世界冠军。
1962年,第四届世界女排锦标赛,大松博文率领的日本女排一路以3比0的成绩打进决赛,并最终以3比1击败卫冕冠军苏联队。 两年之前大松博文许下的誓言,在1962年得以兑现,经此一役,日本队“东洋魔女”的称号不胫而走,世界女排格局,从这一年开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1962年到1965年,日本女排在大松博文的带领下,战无不胜,相继拿下世锦赛、奥运会等一系列重大赛事的冠军,并创下了日本女排在国际赛场175场连胜的骄人记录。
1965年,大松博文功成身退,辞去日本国家队教练,留下了一支在世界排坛一败难求的日本女排。
“既然要当世界之最,就必须进行世界上最严格的训练。指导者必须身先士卒,战胜自我。”——大松博文。
日本排协的算盘
1964年,东京奥运会,排球首次成为奥运项目。 日本女排不负众望,在本土首摘奥运金牌,这次夺冠彻底激发出日本全民对排球的狂热追捧,日本的排球产业也在这一时期,步入发展快车道。大量的民间排球组织诞生、各级别赛事体系建立、以日立、本田、NEC为首的日本企业排着队成为排球赛事的赞助商,并在日后几十年从未退出;更为重要的,是令日本一批体育用品制造商成为排球装备领域的国际知名品牌:Mikasa、Molten、Asics伴随着日本排球的崛起畅销全球。
排球运动在日本崛起的时代,恰好也是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时代。 1960年,日本的GDP为443.07亿美元,到了1970年,日本GDP为2126.09亿美元;1975年,日本GDP突破5000亿美元大关,来到5215.42亿美元;两年后的1977年,这一数字被翻新为7214.12亿美元。此时,距离他们成为全球仅此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以过去整整10年(1967年,日本GDP达到1237.82亿美元,超越英法,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
1977年,沃伦·巴菲特以3250万美元收购了《布法罗晚报》。尽管这份报纸当时的营业利润,仅有170万美元,但巴菲特仍然认定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投资。10年后,当更名为《布法罗新闻报》的《晚报》垄断当地市场,税前利润达到3500万美元时,人们才惊呼巴菲特10年前的战略眼光。
仍然是在1977年,日本排协也做了一次投资,他们用170万美元的价格,从国际排联永久买断了排球世界杯的举办权。借用巴菲特的话来形容这笔投资,日本排协的意图与巴菲特一样明显:“我不想要一个竞争对手感到很容易的生意。我想要有一条护城河围绕着它,中间有一座非常有价值的城堡。”
对于日本排协来说,那座有价值的城堡,是因日本女排强大而带动的排球产业整体发展、以及赛事赞助商、门票、电视转播权等一大批可预期的海量收益;而那条护城河,就是将大型赛事留在日本本土。日本排协不愿意让其他国家从日本女排崛起上分取更大的蛋糕。
国际排联本可以拒绝日本排协的动议,但一来当时国际排联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170万美元对于当时的国际排联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二来国际排联也意识到,在国际排联的整体收入中,有90%来自日本市场,日本当时又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放眼全球,也找不到比日本更合适发展排球运动的国家。就这样,日本排协如愿以偿先是在1977年拿到了排球世界杯的永久举办权,稍晚在1993年又如法炮制,将排球大冠军杯赛的永久举办权也收入囊中。
2017 排球大冠军杯赛
这是一次双赢的合作。 国际排联得益于日本排球市场的火爆,财务收入一跃成为仅次于国际足联的全球第二体育机构;日本排球运动则得益于两大排球赛事的落户,在短短10年中将排球一度发展为日本第一运动。
在日本排协的努力下,日本建立了职业、业余、学生、妈妈桑(25岁以上已婚女士)四个级别的联赛体系,职业联赛分为V超、V1、V2;学生联赛覆盖小学、中学、大学。从10岁到70岁的日本人,都是排球运动的参与者。据日本排协展望,到2020年,日本本土排球队伍数量将达到7万支,注册球员达到100万。
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
在大松博文离开日本女排主教练帅位后,日本女排的实力并未受到影响,相反,在女排的鼓舞下,日本男排也在国际大赛上屡有斩获。日本女排被挤出世界前三,是在上世纪80年代才发生的事。其一,国际女排整体水平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有了显著提升;其二,日本球员面临新老更替。
中国、古巴、意大利相继成为撼动日本女排霸主地位的挑战者,日本女排在大松博文离去后,也没能再迎来一位冠军教头。两相作用下,到了2002年,日本队在世锦赛上连小组赛都未能出线,整体水平跌入谷底,曾经令日本国民倍感自豪与荣耀的排球运动,在进入新千年后,再也无法重现昔日的辉煌。
与此同时,日本在足球、乒乓球、羽毛球等其它项目上的崛起,使日本年轻一代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体育项目上,排球在日本的式微,虽不明显,已露痕迹。
但是日本排协对此并不在意,他们依然相信排球运动能吸引到足够多的观众。 在包揽了世界杯和排球大冠军杯的举办权后,他们在1998、2006、2010以及2018年,又先后争取到了4届世锦赛的举办权,饶是日本国民对排球运动具有出乎寻常的热情,2017年大冠军杯、2018年世锦赛、2019年世界杯以及2020年东京奥运会这样高频次的赛事举办,也让他们感到审美疲劳。
2017年9月10日,日本,2017国际排联大冠军杯,中国女排3-1日本
以2018年正在举行的世锦赛为例,有日本队出战的比赛和无日本队出战的比赛,现场观赛的球迷数量呈现出极端地两级分化。更令日本排协感到难堪的是,由于日本女排近几年成绩不理想,赛事赞助招商工作也出现了问题——以20亿日元从国际排联拿到本届世锦赛版权的东京广播公司(TBS),由于赞助商阵营缩水,本届世锦赛将出现10亿日元的亏损;日本排协,也因为比赛上座率问题,出现约6亿日元的亏损,两者相加,仅本届世锦赛,日本整体亏损已达16亿日元。
2018年10月11日,日本,2018女排世锦赛E组复赛,巴西3-2日本
根据《朝日新闻》披露的消息来看,由于2020年日本将举办奥运会,各赞助商都将主要力量积蓄在那时,因此,2019年的女排世界杯,日本排协极有可能重蹈今年世锦赛亏损的局面。仅仅是在一年前,亏损两个字还从未和日本排协发生过交集,现在,他们却不得不面临“祸不单行”的预言。
唯一能拯救日本排协的,只有日本女排的强势崛起,但这种可能性从今年的世锦赛来看,成功率的可能性极低。 当今世界排坛,“东洋魔女”留下的威慑力早已不复存在,塞尔维亚、美国、荷兰等排坛新贵,与中国、俄罗斯、意大利等老牌劲旅,一同构成了横亘在日本夺冠道路上难以逾越的大山,这种局面,大约是1977年日本排协买断世界杯举办权时,不曾预料到的吧?
放眼体坛,把一项赛事放在某地永久举办的先例,并不是没有。以高尔夫大满贯赛事之一,美国大师赛为例,这项赛事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在奥古斯塔球会举办,过去80年多年从未离开过。美国大师赛之所以能长久地吸引全球高尔夫球友的关注,得益于髙坛整体对其地位的认可——日本排协将世界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保证了日本排协在过去数十年的利益,但对于这项赛事的本身发展来看,却不利于它在更大范围内的传播,尤其在这项赛事的权威性并非唯一的前提下。
也许,日本排协是时候放手对世界杯、排球大冠军杯举办权的垄断了。毕竟,当年巴菲特买断《布法罗晚报》,是连续亏损了5年,然后才实现盈利;日本排协对世界杯的买断,在过去几十年一直都在吃红利,可这世上,哪有吃不尽红利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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