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平成”遗产与“令和”前途,日本如何改变收缩经济现状
“五一”连休期间,收拾从日本带回的数千册书籍、杂志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日本CORRECT公司出品的1989年效率手册。我是那年开始去日本留学的。4月入学后,总是看到大学教务的人用“平成”这个年号写通知,渐渐地也习惯了平成这种时间记述方式。
转眼31年过去了,从2019年“五一”开始,日本进入到了“令和”时期,我也已经从东京回到了北京,对令和没有了感觉。现在只是想,如果令和也有31年历史的话,令和31年该是2049年,也就是新中国建国100年的时候了。作为一名年已六旬的记者,用笔和纸再去记录一个日本的新时代,绝对属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了。
我能做的,也许是在整理这数千册书的同时,大致理出一个平成走过的道路,也从中推测一下令和的未来。想说想写的内容太多,如果是从自己的专业——经济角度入手的话,也许能说出点门道来。
最大的问题在经济
平成末期的日本,社会的贫富悬殊愈发拉开,人口在进一步老化,年轻人越来越少,整个国家人口数量在不断下滑;人口老化后,医疗保险方面费用支出增得更多,这让日本国家在财政上不堪重负,但从政治的角度,却又没有应对之策。过去赫赫有名的大企业,如今在全球化大潮中,且战且退,大都对世界经济少了影响能力。
过去的31年,日本最大的问题就在经济。
2018年以后,随着中日关系的转暖,国内一些舆论开始为日本经济大唱赞歌,有人认为这个国家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提及的经济问题,其政策行之有效,其企业效益良好,特别在基础原材料,重要加工领域,日本保持着世界最强的制造能力,好像日本经济失落30年是个假命题,并不存在。
经济问题最好还是用经济数据,通过在时间纵向与空间横向的两个方面的比对作出说明。日本有1.2亿人口,在长达40余年的时间里,保持着世界经济规模第二的地位,不可能一下子掉到马来西亚、越南的下面,说日本经济依旧强势,有数不清的案例。
但是,昭和最后一个股票交易日是1989年1月6日,当天的日经平均股价为30209点,同年12月底,股价眼看着就要冲破4万点,达到峰值。但2019年4月26日平成最后一个交易日,日经平均股价只有22258点,30年时间里,跌落了26%。
换句话说,在过去30年时间里,一直玩股票的人,正常情况下该是损失了26%的资本。至于同一时期美国股票的情况,笔者只查到1989年道琼斯平均股价2753点,2019年为25928点,这里就不去计算增长的倍数了。其间,美国遭遇了IT泡沫危机、雷曼危机等,经济上的问题相当多,但股市却向好。相比之下,日本股市大盘一直不能恢复,这是平成时代日本金融的一个特点。
至于日本企业在世界500强中的排名,日本的劳动生产效率等,下滑也非常快。
平成留给令和的最大遗产,大概是日本国家不再追求经济增长,下一代人在物质生活上会比上一代简朴很多。经济规模在缩减,人的物质欲望在收缩,日本人本身也愈发苗条,吃的东西在变少,外出活动的频率在降低。
世界大多数国家对日本游客免签,却也不会出现出国旅游爆棚的现象。日本除了债务在膨胀外,其他一切均显现出收缩的态势。令和时代的最大经济问题便是这种不能停歇的收缩。民众很多时候在享受收缩,不必为明天的通胀而去购买更多的物品;冷静地选择不进入股市,企业在保有巨大现金流的情况下,既不会给员工发工资、发奖金,也不会从事设备投资。
在这种经济状况下,政治家的失言,官员对国家文件的篡改,也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无需去追究责任。
停顿的生产与研发
平成元年,笔者刚刚到了日本,首先买的便是索尼的随身听。那小东西在中国要用一年的工资才能买下,但到了东京打一天工,差不多就能买下最新款式的产品了。以后CD光盘机、全自动照相机、录像机、摄影机、MD小光盘机、手提电脑、存储数据的MO、数码照相机、数码录像机、手机等,直到笔者2003年回国,日本市场不断推陈出新,商品让人应接不暇,每种物品拿回国内都能让人羡慕不已。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超级计算机、半导体、液晶屏、光电池、汽车导航等,日本企业做得也非常好,但进入到2010年以后,日企革新、开发大潮忽然基本消失殆尽。不论是数码产品还是新能源、新技术,在世界崭露头角的企业中,没有几家来自日本。
这期间笔者反复去日企采访,感觉他们的工作重点已经转向“消减成本”,研发的重点向核电、磁悬浮列车转变,政府最头疼的事基本上是解决常年遗留的金融坏账问题、电子产业效率过低的问题。不论是企业在经营上的革命、在核电等方面的新研究方向,也不论是日本政府在金融及企业救济上的努力,从个别案例看,都没有问题,但就是日本这个国家变得失去了革新热情。
回顾30年来的日本,我们看到了这样一种现象:汽车等销售量减半。
如今在北京的大街上大量雷克萨斯、英菲尼迪在飞跑的时候,让笔者感觉和自己刚到日本的时候的印象重叠了起来。那时正是这些高级轿车充斥着日本的大街小巷,只不过当时未使用雷克萨斯,用了Celsior这个词,英菲尼迪那时在日本称作Cima。30年前,大企业的职员如果不开这两款车的话,简直就不用开车邀周边的朋友去兜风了。
数字方面的记忆如果没有错误的话,1990年日本一年的“新车登录数量”(登记的不包含小型轿车的销售量在内的轿车及商用车的新车销售量)为597万台。按中国统计年鉴公布的数字,中国1990年的所有汽车产量为51.4万台,不及日本的十分之一。
到了1999年,日本一年的“新车登录数量”降到了400万台,中国产量上升到了183.2万台,十年间就变成日本的不到二分之一。
2018年日本的“新车登录数量”为334.8万台,中国已经达到2808万台。对比一下中日汽车产销量,一个结论是日本国内市场在过去30年时间里基本减半,失去了再度振兴的条件。
汽车等大众型工业产品,在日本市场上变得萧条以后,整个市场的不景气,自然让企业不敢进行设备投资,在没有大型设备投资的时期里,研发也变得缺少出现突破型产品了。
令和时代的经济,在安倍经济学6年时间里不见成效,悄悄下架后,新的经济政策就更难出台了。
5月1日,德仁继位,成为日本(包括神话在内的)第126代天皇,开启了令和时代。德仁在即位后朝见之仪中说,“我发誓,我将遵守宪法,作为日本国家及日本国民统合的象征,履行自己的责任,真切地希望国民幸福、国家进一步发展及世界之和平。”
令和时代,日本在政治、经济、国际关系中,该铭记德仁新天皇的这些发自内心的愿望。
[作者系日本企业(中国)研究院执行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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