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府强迫央行抑制日元涨势，也许会在短期内提升政治声望，长远却要付出巨大代价

9月14日，菅直人再次当选日本执政党民主党党首，从而连任首相。他表示，将专注于全方位重建日本经济，誓言为“重新创造一个充满活力的日本赌上生命、付出生命”。但是，此言需谨慎对待。日本经济前景堪忧，从日本政府与日本央行近来的博弈上，也可见一斑。

上月，日本央行再度成为被攻击的目标。通常，8月的投机比较容易得利，但是，今年是个例外，主要原因即日元飙升（当时，菅直人首相正在休假，于是，他被追问为什么选择此时休假）。无论执政党抑或在野党，政治家几乎始终攻击日本央行，同时，媒体与分析师也对央行提出批评。那么，央行为何总是受到批判呢？

一言以蔽之，因为日本是金融落后国家。这样的国家根本不存在央行，即便存在，也无法取得民众及市场的信赖。日本实在是个典型。

政府与央行博弈

为了验证这一假设，我们首先需要观察日本央行搞出来些什么政策。8月10日的货币政策委员会上，央行按照既往的经济形势做出判断，认为日本经济正处在复苏期，因此决定维持货币政策不变，没有出台特别的新政策。

当时确实很难立刻做出判断。因为不仅是日本经济，整个世界经济均呈现复苏放缓的现象，处在经济暂时平缓的阶段，无法恰当判断经济以后会否陷入“二次探底”或者继续复苏。同时，根据统计数据，尽管复苏开始减速，但是，经济仍在持续复苏中，央行因此选择不采取行动。然而，日元在最近两个月内升值约5％，若日元进一步走高，有可能出现复苏停止的情况，所以，何时对货币政策做出调整令央行烦恼。

另一方面，8月10日当天，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召开货币政策会，由于时差关系，晚半日公布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声明显示出对美国经济“二次探底”的担忧。美国考虑采取措施，进一步放宽货币政策。

然而，由于日元一时突破美元兑日元85.00的心理大关，媒体对政府与央行提出批评，指责后者对日元升值没有提出相应对策。偏偏这时菅直人不合时宜地选择了休假，导致媒体大书特书政府对日元升值毫无对策，且漠不关心。在这种情况下，执政党不得不对央行乱发脾气。结果，向央行大举施压的气氛出现了。政府试图使菅直人会晤央行行长白川方明，以此对央行施加压力。而央行不愿意失去市场对货币政策独立性的信赖，二者互争，央行抵抗的局面更加剧了执政党的焦躁。最终，双方举行了电话会谈，那些没有得到消息的新闻媒体继续在报道中猜测菅直人与白川方明何时见面，当得知会谈以电话的形式结束时，扑了空的媒体将怨气发泄到央行身上。另外，预料到小泽一郎将参选民主党代表，菅直人担心自身对日元升值无对策而被批，再度对央行施压。

心有畏惧的央行在8月30日紧急召开临时货币政策委员会，不禁让人回想起去年12月，迪拜金融危机导致日元飙升，白川方明行长与当时的首相鸠山由纪夫会谈后，央行召开临时货币政策委员会。同样的模式，这次的会议决定对当时推出的“新型公开操作”扩容，旨在通过比此前的公开操作时限更长、数额更大的贷款，进一步降低利率。

可是，此举被指毫无新意，市场也几乎没有任何反应。随后，央行在9月6日及7日召开例行货币政策委员会。两次会议相隔不足一周，理所当然不能提出新政策，日元又一次走高。无疑，对央行的批判再次加强，政府也被迫亲自行动，导致干预汇市的趋势高涨。

三点反思

这就是过去一个月的来龙去脉，那么，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教训呢？

第一，我们发现，不仅新闻媒体，而且首相、内阁成员以及执政党议员，甚至被视为有见识的经济学家，都对经济与金融存在无知，从现在的汇市规模看来，日方无法为抑制日元升值单方面干预汇市。另外，全球范围规避风险的趋势引起美元贬值，受此影响，日元、瑞士法郎等货币升值，因此，除了制止美元贬值，不能制止日元对其他货币持续走高，但是，当前日本也并无力扭转美元走低的趋势。另外，日元升值固然导致日本企业丧失出口竞争力，诱导通胀而导致日元贬值的方案也不会解决问题。这个方案其实是颠倒了手段与目的（因为通胀使出口竞争力下降）。

第二，许多人没有意识到将央行作为“替罪羊”所产生的代价。日本政府强迫央行抑制日元涨势，也许会在短期内提升政治声望，长远却要付出巨大代价。通过批判央行来提高政治上的声望这种现象在发达国家是没有的，因为如果央行受到政治性批判便屈从，这意味着央行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若独立的央行不存在，则批判也变得无的放矢，这正暴露了日本政府应对经济问题的束手无策。当然，从政治的角度，在一定程度上赋予央行某些权力，同时又能随时批判央行，这种办法是最便当的。

第三，综上所述，日本政府对日本经济没有起到什么推动作用，甚至产生了有害的作用。因为以央行为责难对象，就会导致全球金融市场难以对日本的货币政策产生信任感。这是最严重的弊端。外汇交易员欢迎政府欺凌央行的行为。在政府指责央行之时，交易员灵活利用汇率的大幅波动，赚取差额利润；若汇市多次波动，则有更多机会赚钱。他们不时利用央行的货币政策，得心应手地高抛低吸投机得利。结果，因为日元只在相对固定的范围里波动，交易员根本无需担心自己的投机行为会冒太大的风险。

其实，这就是所谓的“催促行情”，政府每一次对央行施加压力都会令市场通过这种交易盈利。换言之，政府和央行都被市场蔑视，金融落后国家沦为先进国家的交易员欺诈的对象。

因而，政府与央行之间的纠纷显示出日本的政治、新闻媒体以及经济学家的水平都很低。央行的水平乍看还可以，可是，我认为，从某种角度看，央行会被水平如此低的日本政治、新闻媒体摆布，水平只能说更低。事实也表明，日本央行对现实的政治相当隔膜，乃不成熟的央行。

就是说，事件中所有参与者都显得不成熟，因此，我不得不认为日本是金融落后的国家。

强日元 紧财政

日本在政治领域以及经济政策上，显然是落后国家。但是，日本经济本身是成熟和发达的。因而，日本经济为了从逆境中恢复，需要采用发达国家的政策，也就是说，需要与落后国家的政治家所主张的政策反其道而行之。

首先，在成熟国家，跟日本中高收入的家庭一样，老百姓不是依靠日常的工资，而是主要凭既有的积蓄以及资产生活。所以，日本不应该在出口产品上浪费资源，而应该从提高资产价值中盈利。果真如此，日元升值是最理想的。因为日本可能加强对国外资产及企业的购买力。此外，日元升值可使国内不动产、企业等很多资产在国际上得以保值。退一步说，即便日本试图凭出口产业赚钱，也不应该依赖价格竞争力，而是应该出口只有日本能生产的产品。在这种情况下，若日元升值，从其他通货的角度看来，日本产品可高价出售，这样，日元升值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然后，从金融政策的角度看，当前日本老龄化进展加速，国债剧增是日本经济最大的风险。为了规避这种风险，维持日元强势就能防止日本国债暴跌。因此，通缩比通胀更好。为了建立适合老龄者生活的社会，重要的是建立一个不排斥通缩的社会。

再者，从财政政策的角度看，政府应该大幅缩小其规模。日本经济并非陷入一时的需求不足的状态，而是陷入了长期的停滞状态。日本人口正在减少，经济规模难以扩大。所以，日本日益需要有效地利用以往的积蓄和资产。国家不应为了刺激经济而造成浪费，相反，应采用有效利用有限资源的经济政策。一般而论，民间经济的效率高于政府，所以，政府应该减少财政支出。

总而言之，日本经济复苏的手段是从流量经济到存量经济的转移，实现这一转移的经济政策，具体地讲，就是让日元升值、紧缩财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