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观察

　　灾后重建欣欣向荣

　　在东北地区，和满目疮痍的灾后遗迹对比强烈的，是欣欣向荣的经济发展动力。

　　在气仙沼市，下午5时，天已经几乎全黑，但藤井和他的工程队还在争取时间，拆除海啸留下的残房。50多岁的藤井队长告诉记者，拆除工程由政府出资，现在在气仙沼市，工程队个个都开足马力接活，“这是日本经济不景气20年来头一回遇到。”

　　大船渡市的板房餐厅“special kitchen”，主攻“多国际创作料理”，和中国大城市前几年流行的“国际风”一样。香喷喷的菜肴香味，吸引来十几桌客人。已经怀孕4个月的老板佐藤太太人长得很美，正忙着为大家点菜、送茶。她说：“政府给我们免费板房用来开店。餐馆的面积不小，可足60人吃饭。托福，生意很不错。”

　　素来保守的日本，一向难以吸引外国资本在日投资，“3·11地震”后，日本政府努力改变保守的招商引资政策，再加上全球对日本地震重建的高度关注，“复兴东北”的标语随处可见，也许真的不只是口号，更是预言。

　　能源替代

　　正在全面考量成本

　　羊城晚报：恢复的电力中，替代核电的部分，主要是什么来源？

　　四方敬之：灾前全日本的54座核电站，现在只有3座还在发电（注：采访后的2月20日，关西电力高浜3号机组停机检修，目前只剩2个机组在运转），现在临时恢复的电力，主要还是靠进口天然气LNG发电，火力发电虽然也可以，但考虑到环境问题，使用得比较少。

　　今年秋季，日本将出台中长期能源计划。政府原计划是在2030年实现核电站发电量占全国总发电量50%（目前是30%）以上，但在目前状况下，不大可能新建核电站，重启核电站也有困难，主要阻力来自于地方民众和地方自治体的反对。因此，日本不想过于依赖核电，政府必须考虑能源替代问题。

　　羊城晚报：也就是说，如果政府单从技术角度考虑，核电大发展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四方敬之：政府并没有说马上要废除核电站，实际上现在正在对各个核电站进行压力测试，原子力保安院已经介入，现在还有一个新设想，就是把核电提升到设立类似“经济产业省大臣”的“原子力产业大臣”那样重要的政治水平。

　　羊城晚报：日本有没有估算过，相比核电而言，LNG发电、风电、太阳能发电的成本要提高多少？

　　四方敬之：各种能源发电的成本正在评估中。实际上，现在我们也在考虑，是否核电的成本就真的比其他途径发电的成本要低？以前我们没有考虑到隐性成本，比如一旦发生事故的成本。

　　成本考量的结果在秋季之前就会出来，现在已经公布了部分评估结果。日本参议院8月26日通过了“可再生能源法案”，鼓励再生能源发电。该法案包括一系列电价补贴机制，规定电力公司有义务购买个人和企业利用太阳能、风力等所发的电力。在“再生能源购买法”方面，欧洲的很多做法值得借鉴。

　　记者观察

　　核恐惧VS实用主义

　　在日本民众发起的此起彼伏的反核游行中，最常见的除了骷髅标志，便是挪威著名画家蒙克的代表作《呐喊》：画面表现的是一个形似成形婴儿的小人，张着口从桥上跑来，远景是似乎平静的海湾和落日，而天空像滚动着的血红色波浪，仿佛大自然在流血，令人感到震颤和恐怖。这幅画，充分体现出日本人对核事故的恐惧感。

　　对核的恐惧，深埋在日本民众心里。引以为傲的日本牛肉，被屡次查出核超标，东北“名物”变成了东北“毒物”。迄今为止，日本民众和各地自治团体都坚决反核。

　　但是，日本人真的要放弃核能发电吗？日本旅中学者加藤嘉一不这么认为。他说：“在民意压力下，日本一段时间内一定会降低核能发电的比重。但是，除了核能，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真的不多。大家不要忘记，在二战后的短短五年内，战败的日本人会对美国‘征服者’来个180度大转变，从憎恨美国人变成‘感谢美国人’，因为美国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理念！这里面体现出来的，是日本人的实用主义、理性主义态度。如果这次前所未有的核泄漏事故被妥善解决，日本人就是全球最‘牛’的核电发展国，核电将更加普及。”

　　据悉，日本的核电供应商最近打出一句广告语：“我们的核电站建在地震断裂带上”。言下之意：“我们难道还不算全球最厉害的核电供应商？”

　　严格检测

　　野田首相吃福岛米

　　羊城晚报：核泄漏事故后，至今有44个国家限制进口日本食品，请问对此日本有没有什么办法？

　　四方敬之：我个人认为，日本是对食品安全监测最严格的国家。福岛核辐射发生后，日本国民对食品安全非常关注，日本政府也加强了对食品的安全监控。44个国家限制日本食品进口，是没有科学根据的。作为日本，一方面是向这些国家说明限制进口是没有科学根据的；另一方面是通过新闻媒体的宣传，让大家了解真相。

　　羊城晚报：日本的明治奶粉在2011年11月底查出一个批次铯超标，最终在日本召回44万罐。这个事件，是哪个监管环节出了问题？

　　四方敬之：根据日本政府规定的放射性核素铯不能超过200贝克/公斤的奶粉暂定标准，此次明治奶粉检测结果未超标，但明治出于奶粉面向幼儿的考虑，主动提出召回，这是公司为了维护信誉的一种主动行为。

　　羊城晚报：谈到铯残留，现在已经沉降到周边土壤和地表水里面，如何争取尽快地恢复到安全水平？

　　四方敬之：除了实施除染工程外，东北地区辐射超标的土地，将会限制种植。比如说稻米，收割之后会进行第一次检查；上市之前还会进行第二次检查。在官邸的食堂里，用的就是福岛米，包括野田佳彦首相都是吃这种福岛米。

　　羊城晚报：日本很多土地被核污染后就没有办法再使用，难道像切尔诺贝利一样只能荒废封闭下去吗？

　　四方敬之：由于福岛核电站附近的土壤被污染，这些地方的人已经离开故土避难，政府正在想办法尽快在一两年内对这些地区进行除染，以便让居民尽早返回。此外，政府也在考虑：相对于被动吸烟等对人体的损害，辐射对人体的损害到底有多严重？政府也正在考虑：采取什么措施尽量降低福岛的癌症发病率？比如现在已经在进行的定期身体检查，以及研究核辐射对人体危害的对策等等，将来还会有新的措施不断出台。

　　记者观察

　　食品安全民众仍忧

　　野田首相吃福岛米，真能让“福岛产”变成“安心牌”？遗憾的是，不少民众并不买账。

　　在东京都，无论是罗森百元店还是7-11便利店，乃至西武百货的生鲜超市，各种蔬果琳琅满目，就是看不见“福岛产”。在西武百货生鲜超市有上千种蔬果，羊城晚报记者能找到茨城县的紫薯、埼玉县的芋头、山形县的蘑菇、北海道的土豆，偏偏就是看不到任何“福岛产”。

　　正在超市采购的雅子女士告诉羊城晚报记者，不要说福岛产的蔬果，就连北部山区出产的蘑菇她都不买。“新闻发布过，蘑菇生性喜欢吸收重金属，常常会超标，农林水产省只是抽检，谁知道有没有问题？我们家的味增汤，以前天天都要放蘑菇调味，现在很少用蘑菇。”

　　对于去日本，中国人依然心有余悸。羊城晚报记者一行前往日本前，无数亲友表示了反对意见：“最北就去到东京吧，再往北，太危险。”回广州后，亲友们又“勒令”记者一定要去做全面的辐射残留检查，即使拿到了包括染色体检查在内的全套健康结果，亲友们依然将信将疑：“真的没有问题吗？”

　　反省思变

　　订新法谋新制

　　羊城晚报：经过去年的灾害，日本从中得到了什么？

　　四方敬之：首先，“3·11”之后，世界各国对日本积极支援，包括中国的政府、民间、个人，都对日本伸出援手，重灾害后，日本深刻地感受到世界各国都是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次，日本也有一些经验可以让全世界分享。“3·11”当天，东北新干线就经受住了考验。当时27条新干线全部自动停止，没有遭到损坏。当感受到地震P波(纵波)后，新干线自动停止；地震结束后，新干线又马上正常运行。东海新干线当初设计的时候就充分考虑到地震的可能性，所以做了很多防震措施。

　　再次，我个人认为，地震时电话通讯受到损坏，但网络可以使用，像facebook、twiter等网络发布平台，对确认安全起到了很大作用。所以，政府将来会更多地使用网络发布平台。日本还考虑用汉语门户比如新浪微博来发布官方信息。

　　地震之后，日本政府也做了反省。除了对核电站进行改良之外，今年2月10日，日本正式成立复兴厅，致力于地震灾区重建。（注：复兴厅的设置期限为震后10年，即到2021年3月底）

　　政府经过反思，认为以前将主管核能的原子力保安院放在经济产业省下面，对原子力的监管是不够的。因此政府希望今年4月份能成立一个新的原子力规制厅，将主管核电站的原子力保安院，与直属内阁府的原子力安全委员会合并，成立“原子力规制厅”，归属于环境省下面，具体的成立时间还要经过国会批准。现在新的配套法律和制度正在制定中。当然日本不希望类似事故会再发生，所以必须要建立一整套的预防机制。

　　记者观察

　　好了伤疤莫忘了痛

　　如何求变？这是个问题。

　　在细节方面，记者看到了日本政府的行动。日本厚生劳动省提供的统计表显示，近一年来，由于山形县曾发生过2例牛肉辐射超标案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肉蛋类食品的检测次数密集至9918次。日本厚生劳动省医药食品局高级技术官松井保喜表示，去年7月的牛肉超标事件，主要是因为没有想到肉牛所吃的草料辐射量超标，为此政府执行了特别严格的全检制度，对每头牛进行检测，辐射不超标才给予上市销售。

　　其实，核事故已经不是第一次向日本敲响警钟。

　　在东北大学的研究院里，一台防辐射机器人在灾后非常出名，常常有媒体前来拍照采访。遗憾的是，它是日本人前瞻性失策的一个反面案例。福岛核事故发生后，日本作为世界第一机器人强国，大家都以为一定会有“机器人勇士”进驻。遗憾的是，所有的日本机器人都成了“银样镴枪头”，一进高辐射区域就被辐射“干掉”了。最后东电不得不向美国购买军用级别的防辐射机器人。

　　更加遗憾的是，日本其实早已经研发出防辐射机器人，而在东北大学“赋闲”的那台防辐射机器人，便是其中一个。早在1999年，日本曾经发生过一次核临界事故，还导致人员死亡，当时日本便决定研发防辐射机器人。这种机器人所有的关键部位都经过特殊处理，可以身处险地而不惊。遗憾的是，机器人研发出来后，项目却因为没有“经济效益”而未批量生产，仅仅留下几个样板。而作为样板的机器人因为长期缺乏维护，也“自然死亡”。

　　将来，会不会再发生“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情况？谁也不知道。

　　蒋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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