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静波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0年第11期）

新冠病毒疫情，给日本的经济带来多大的冲击？我们来看看日本电机七大企业公布的最新决算报告。

日本七大电机企业在5月29日，公布了2019年度（到2020年3月底）的决算报告。报告显示，受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影响，日立、索尼和松下电器等5家公司，由于受到工厂停产和销售店铺停业的影响，在今年2—3月份中，业绩严重下滑，拖累了全年的经营利润。日立公司的营业额比上一年度减少了7.5%，为8.7672万亿日元（约5809亿元人民币）。

而代表日本制造业的日本八家汽车制造企业，今年4月份全球汽车生产量比去年同月大幅减少了60.5%，为91.6255万辆，是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机以来的最大跌幅。其中8家日本汽车制造企业在英国和印度等国的生产量为零。同时，丰田汽车在美国、墨西哥和英国等10个国家，本田和日产在美国和欧洲地区，均停止了生产。预计，5月份的生产量跌幅，将会超过70%。

再拿日本两大航空公司来看，全日本和日本航空公司在4—5月份，95%的国际航班停飞，80%的国内航班停飞。

这日子过得苦，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一家大企业说撑不下去，要求银行和政府提供紧急资金救助。

同时，我们还看到一个有趣的政策现象，日本政府迄今为止出台的企业救济政策，都是救济中小企业，包括个体经营者，而没有一项政策是救济大型企业的。

在这一场痛苦与艰难的疫情中，日本的大企业，被政府遗忘了。

有一个数据，很显示日本大企业在国民经济生活中的地位，日本GDP的45%，是依靠国民消费。而约30%，是依靠大企业创造，尤其是大企业进出口与投资的驱动。既然大企业在国民经济生活中具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为啥如今面临如此困难，政府不伸手相助呢？

原因很简单，政府说：他们有钱！

这些大企业，到底口袋里藏了多少钱？

到2019年9月，日本企业总共藏了507.4454万亿日元（约33.58万亿元人民币）。这笔钱的数量有多大？它相当于日本2019年度的国民生产总值（GDP），也相当于中国GDP的三分之一。

日本把企业的这一笔钱，叫作“内部留保”，就是企业获得的利益，扣除分红和设备投资等支出之后，手中留存的钱，简单地说，就是“企业存款”。

去年，我在中国一些地方城市讲演时，多次举过这样一个例子。稻盛和夫先生透露说，他创立的京瓷公司，即使7年不赚一分钱，也不会倒闭。

京瓷公司的员工有5万多人，每一年需要多少支出？这个数字我们无从查到，但是能够在不赚一分钱的情况下，能够撑上7年，就可以想象，京瓷公司的保险箱里藏了多少钱？

这几年，我们很少能够看到索尼的产品，不少人认为，索尼在这一场新冠病毒疫情中，不一定能够撑得住。但是，查了索尼的内部留保，居然有1.4351万亿日元 （约950亿元人民币）。

但是，索尼与丰田汽车公司相比，绝对是小巫见大巫，丰田汽车公司的内部留保总额，居然达到了23万亿日元（约1.5225万亿元人民币），相当于新西兰或伊拉克的2019年GDP总额，所谓“富可敌国”！

在这一场新冠病毒疫情中，索尼能撑住吗？

日本企业为何手头会有这么多的钱？

这是因为他们在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机中，吃尽了苦头。这一场源自美国的金融危机突然来袭时，日本企业是措手不及，以出口为主的大企业们蒙受了世界经济大萧条的巨大打击，夏普卖身台企，日本航空公司也走上了破产重组之路。

“假如我们手头有足够的资金，就不会如此悲惨！”这是世界金融危机给所有日本企业带来的最大的警示与教训。

于是，有钱不乱花，有钱不乱投，“存钱”成为日本企业维持稳定经营的首选动作。

2008年时，日本企业内部留保金额是257万亿日元，到2019年，翻了一倍，达到507万亿日元。同时，根据日本财务省的统计数据显示，日本大企业中，无债经营企业的比例，2008年时为37.3%，而到2017年时，达到51.7%，而美国只有18.3%。

在过去几年中，日本政府一直对企业巨额的内部留保进行抨击，认为应该把更多的钱发给员工，增加员工的收入，以此来拉动消费市场，促进经济的良性循环。

但是，经过这一次疫情的打击，日本政府猛然醒悟到，企业这么多的存款，不仅救了日本经济，也救了日本这一个国家。日本经济再生大臣西村康稔近日表示，在新冠病毒疫情中，企业内部留保资金将有助于维持雇佣，保持企业经营稳定，能够让企业自力渡过难关。

“家里有米心不慌”，在这一次的新冠病毒疫情冲击中，日本大企业这几年积蓄起来的“米”，不仅使得他们扛得住百年一遇的冲击，更为疫情之后的复兴发力，奠定着坚实的经济基础。

“安全驾驶”是日本社会之所以会有3.5万家百年以上企业的法宝，而“安全驾驶”的根本，就是要有足够的燃油，能够保证企业这辆汽车在高速公路上正常行驶，而不至于中途抛锚，被后续车辆撞毁。

日本企业的这一种经营理念，值得我们企业经营者们参考学习。

（作者系亚洲通讯社社长、旅日资深媒体人）

2020年第11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