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专家认为，日本的公平教育称得上致力于教育公平和优质教育资源均等化的一个样板。然而，近年来这种面向全民的公平教育在实施过程中却遇到了一些困境，遭到公众的批评和质疑，引发日本还能否将这种公平教育模式再推行下去的思考。

钱民辉

在有关“公平教育”的话题在两会期间再成热点之时，人们将目光投向号称推行世界上“最公平教育”的日本，然而却发现，时移势易，眼下日本的公平教育之路似乎越走越难。

“最公平的教育”

日本是一个高度重视教育的国家。受雇于美国政府的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研究发现，日本特别重视儿童的学习，政府让所有的适龄儿童都要接受国民教育，此举在让学生掌握知识和技能的同时，也在塑造日本国民性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因此，不论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国家都派有专人负责管理国家拨来的小学教育补助费，村公所还要征集由本村负担、数额远比国家补助费要大的教育经费并监督其开支，以此保证每位儿童都能享受到足额的教育经费。这为以后日本政府出台的以公平教育为理念的《教育基本法》奠定了基础。

日本《教育基本法》于1947年颁布。研究人员指出，当时的日本处在战后百废待兴状态，但依然存在着城乡与地区之间经济上的差异。为了在教育上减轻由经济不平等所带来的教育不公平，该法重点强调对那些修学困难的家庭和儿童给予必要的奖学措施。在以后的修订中，该法对实施公平教育的做法越来越全面，诸如，学校教学设施均衡配置，无重点班和普通班之分，在公立基础教育学校范围内实行教师定期流动制度，推行“通学区域制度”，等等。

多年来，日本实行的公平教育政策不论是对经济发展还是对社会进步都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有研究表明，当今欧美国家的教育越来越成为社会分层和阶层固化的一个方面，家庭背景决定着学生的教育获得。但是在日本，特别是来自家庭的经济优势在公平教育面前被限制了，中小学的教育基本呈现出“扁平化”的态势。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调查显示，在全球35个富裕国家中，日本提供给学生的教育是最公平的。

OECD指出，在日本，家庭背景只能解释学生学业成绩差异的9%，而35个国家的平均水平是14%，在美国，这一数字高达17%。另据研究发现，在日本，贫困地区依然有优质学校和优秀的老师。

公平教育走到十字路口

有专家认为，日本的公平教育称得上致力于教育公平和优质教育资源均等化的一个样板。然而，近年来这种面向全民的公平教育在实施过程中却遇到了一些困境，遭到公众的批评和质疑，引发日本还能否将这种公平教育模式再推行下去的思考。

有分析人士指出，首先，公平教育虽然让所有人都有了均等的教育机会，却扼杀了个性和优异；其次，“扁平化的公平教育”导致教育资源的浪费；第三，日本现行的公立中小学普遍存在教育荒废、旷课逃学、成绩低下等教育问题，导致公立学校在教育质量方面的信誉下降，学生不愿上公立学校，公立学校产生了生存危机；此外，其他相关因素加剧了日本公平教育模式的弊端，比如上世纪90年代开始实行的“松缓教育”。

对公平教育的弊端感触最深的恐怕是日本的中产阶层。美国学者拉鲁曾在《不平等的童年》一书中，揭示了美国中产阶级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表现出过分的关心和潜在的焦虑。因此，在学生校外的活动中总是进行了刻意的学习安排，并会陪伴学生的课外辅导和学习，拉鲁称这种现象叫“协作式培养模式”。

日本同样也存在着类似现象。日本中产阶层多数具有高等教育学历，从事智力工作，有高收入和良好的生活基础，受欧美精英教育的影响，对孩子的教育给予较高的期望。他们不满意公平教育带来的均等且平庸的效果，对公立学校渐渐失去了信任和信心。因此，他们会为孩子选择优质且昂贵的校外辅导。在这种需求下，校外辅导班发展很快，既盈利又有效。当然，校外辅导市场的扩大，一方面导致了公立学校自身的危机，另一方面也迫使日本政府通过私立学校和非营利机构的形式，进行着各式各样的教育改革探索。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教育自由化、民营化及公费教育的缩小为基本理念的新自由主义指出，以公立教育为主的日本基础教育中的不足源于官僚体制，即对学校管得过细、过分强调均等导致效率低下，有效的出路是给学校自主权并推进市场化改革。

确立学校的自主性意味着学校的管理权在教育委员会和学校特别是校长之间分配格局的改变。这样，校长就拥有了最大的自主权，可以灵活地进行特色教学和管理。但也有专家认为，问题将接踵而至，比如学校会不会单纯为了迎合家长和学生的需求而淡化道德引导等社会责任。另外，如果学校的差别化是一种必然，那么不可避免会产生等级排列，从而引发对教育机会均等和受教育权平等原则的挑战。

（作者系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来源：2018年4月4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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