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年轻的梅兰芳在日本刮起“梅旋风”,掀起“京剧热”,给当时日渐冰冷的中日国民感情带来一股暖流。在随后的演艺生涯,梅兰芳又先后两次前往日本公演,用他精湛的京剧表演艺术和博大的胸怀,不仅向世界传播出东方文化中的“真善美”,更为推动中日人民相互了解、友好相处做出重要贡献。100年后的今天,梅先生与日本民众的情感佳话依然感动着两国人民,给促进中日友好事业的人们带来智慧和勇气。
初登东瀛 芳华绽放
1919年时,年仅25岁的梅兰芳已是当时中国的超级偶像,铁杆粉丝数不胜数。买票去戏园看戏,写戏评对于当时的“梅粉”来说,只能算是低层次的追星举动。核心粉丝如当时的中国银行总裁冯耿光,每逢重要的社会交往,必要邀请梅兰芳出演堂会来招待宾朋。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日常安利偶像。
日本帝国剧场社长、大财阀大仓喜八郎就是由此成为梅兰芳粉丝的。当年他访问北京,原本只是为结交冯耿光,洽谈公务,不料在冯耿光的介绍和日本友人的陪伴下,看了多场梅兰芳的表演后,便对梅兰芳和他的京剧艺术痴迷得五体投地。1918年,大仓喜八郎亲赴北京登门拜访梅兰芳,以一月5万元的高价,邀请他赴日演出。
1919年4月25日梅兰芳一行人到达东京火车站,许多人前往车站欢迎,日本媒体记者蜂拥而至将站台挤得水泄不通
1919年4月21日,梅兰芳一行35人前往日本,25日晚抵达东京火车站。5月1日巡演正式开始,第一站便在大仓喜八郎的帝国剧场。因为此前中国京剧从未在日本上演,对于演出能否成功,甚至盈利,策划者大仓喜八郎心里也没底。但为了保证演出能够顺利进行,他发挥自己在日本财界的影响力,组织了包括日本明治、大正时期最有代表性的财阀、实业家、政治家做“后援队”。
这支“后援队”不仅在经济上给予了“相当的补助”,还组织了大规模、有步骤的宣传。距离梅兰芳赴日还有两个月,日本各大报刊就开始连篇累牍地刊登广告与报道。业界权威人士也纷纷撰稿介绍中国传统戏剧,评论梅兰芳的京剧艺术。巡演开始后,各种戏评、赞誉蜂拥而至。赴日巡演结束后,相关的回顾评论依然余音不绝,让梅兰芳在日本的演出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热点话题。
1919年4月29日发行的《国民新闻》报纸上刊登梅兰芳在帝国剧场公演的广告
梅兰芳精彩的演出,加上隆重的造势宣传,使得头等票的价格几乎相当于大正时代刚开始工作的小学教师一个月的薪水。即便如此,观众依然如过江之鲫,演出场场爆满,不少人甚至意犹未尽,多次买票反复欣赏。最后,为了满足观众需求,原定从5月1日至10日的巡演计划,又追加了2天演出。当时的日本文学家、画家、茶道家、学者、政治家等社会名流都来帝国剧场观演,各界人士赞不绝口。时任总理大臣的原敬还在5月12日的日记中写下了观剧感想。
很多日本观众此前没有接触过京剧艺术,但在看过梅兰芳的表演后,都倾倒于中国国粹的魅力,成为了“梅粉”。《顺天时报》的日本记者、戏曲评论家辻听花指出,“梅兰芳1919年的访日,给日本人带来了持续性影响,让日本人开始对中国戏曲产生兴趣”。
这次访日演出是梅兰芳第一次走出国门,也是中国京剧艺术第一次被介绍到海外,能够取得这样大的国际影响力,离不开中国京剧的魅力,离不开梅兰芳的功力,也离不开日本粉丝团的给力。
三赴日本 后世留芳
回望1919年这次日本巡演,我们可以说梅兰芳通过他精湛的表演技艺,将中国京剧的艺术魅力传播到了日本,让日本民众更新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推动了中日两国文化艺术的交流,意义重大。但在当年,梅兰芳为了促成此事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
众所周知,1919年的巴黎和会将中国的山东半岛从德国手中转让给了日本,激起了中国社会的强烈愤慨,继而在中国国内掀起反日浪潮,并以此为导火索引发了著名的“五四运动”。而梅兰芳赴日巡演正是在“五四运动”发生的前后,能够在如此风急浪高的时局下,顶着巨大的社会压力筹备、实现赴日演出,不能不让人佩服梅大师的意志、胸怀和眼光。
1924年梅兰芳赴日公演,在帝国剧场的演出剧照,登载于日本杂志《电影和演艺》
梅兰芳第二次访日演出是在1924年。1923年日本发生东京大地震,梅兰芳特意举行了两天义演,将近万元义演收入全部赠与日本用作赈灾。转过年来的10月,他再次应大仓喜八郎的邀请访日,参加帝国剧场重建纪念演出,同时也表达了日本受灾人民的慰问。
这两次赴日演出都是在中日政治关系处于低谷时进行的,梅兰芳的义举不仅缓和了两国民众间日趋恶化的对立情绪, 而且促使一部分崇尚西方文化的日本国民开始关注东方文化的价值。正如日本汉学家神田喜一郎在观看公演后评价道:“东方艺术中有西方艺术没有的宝贵价值,通过梅兰芳的戏剧,终于有人睁开眼认识到了这一点。”这正是梅兰芳访日演出的目的,把中国的传统戏剧艺术传播到海外,在西方文化笼罩下的世界点亮东方文化的光芒。
1956年中国访日京剧代表团抵达日本羽田机场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1956年梅兰芳作为国家和政府的代表,以友好使者的身份率中国京剧代表团第三次访日公演。北京戏曲评论协会会长靳飞认为,当时的日本政府不与新中国接触,在这种情况下,在日本拥有广泛民众基础的梅兰芳,可以打开对日本的民间外交,这个友好使者的职责非他莫属。为此,周恩来总理在1956年初专门约见梅兰芳,请他带团前往日本演出。
访日期间,梅兰芳率团先后前往了东京、大阪、京都、名古屋、奈良、福冈、八幡等多个城市,还在广岛为原子弹受难者及战争中的孤儿举办了大规模义演。日本共产党的领袖人物野坂参三观看了演出并向梅兰芳表示感谢。此次访问,对于促进两国邦交正常化,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人间多少事,弹指一挥间。梅兰芳首次赴日巡演虽已时隔百年,但这段往事已成为中日文化交流史、民间外交史上的传奇佳话。为纪念梅兰芳在推动中日友好事业上做出的重要贡献,1月26日,梅兰芳纪念馆与北京日本文化中心(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共同举办了“纪念梅兰芳首次访日演出100周年学术研讨会”。
梅兰芳纪念馆名誉馆长屠珍在研讨会开幕式上致辞
研讨会的开幕式上,梅兰芳纪念馆名誉馆长屠珍在致辞中指出:“今天通过学术研讨重谈这段往事,是为了纪念,更是为了通过纪念,进一步促进中日的文化、艺术交流,借此加深中日两国人民的相互理解与相互信任。”
她的话不禁令人想起京剧评论家李涛痕1919年在梅兰芳访日出发前做出的乐观预言:“梅兰芳在日本的演出,至少能够让日本人看到中华文明千万分之一的内容。将来终会有一天,日本会对中国有真正的了解,中日两国则会真正的亲善和友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