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京到横滨，需要经过川崎

东京和横滨有数不尽的民宅、办公楼及各种商业设施，两座现代化城市之间的川崎市，如今也有146万人口，在日本算是人口大市了，但川崎最著名的则是这里的工业生产能力。

从川崎轻轨站走出来，坐上出租车，十几分钟后便是工厂集中的“工业团地”，行人变得稀少，卡车多了起来，周边是数不尽的各种烟囱、管道。和笔者采访过的许多中国工业园区不同，这里并没有轰鸣的机器声，看不到无尽的烟雾。抬头看看天，蔚蓝蔚蓝的。在梅雨到来之前，想找个阴天都不容易。

日本最重要的矿业、石油企业“吉坤日矿日石能源公司”(下称“JX公司”)川崎工厂就在这里。当地PX(para-xylene，对二甲苯)的年生产能力为35万吨，除此之外，还有乙烯生产能力45万吨，加上其他化工产品的生产，一年下来100多万吨的化工生产能力，在日本也是规模较大的。

1957年装备完第一套化工设备“丙酮制造装置”后，乙烯、PX等制造设备相继建设，50多年了，从未发生火灾等重大事故。事实上，PX生产本来和火灾等事故并无直接关系。

一家向中小学生开放的工厂

JX日矿日石(北京)企业管理有限公司佐佐木彻总经理在来北京之前，在公司的工厂里从事总务方面的工作。和附近居民沟通，是他工作的重要内容。

化工厂在普通中国人的印象中，首先是数不清的管道，然后是不断向天空中吐出的各色烟雾，再其次便是说不清楚的各种味道了。这样的工厂，让人躲都躲不及，就更不用说让中小学生来工厂参观，开展各种体验活动了。

佐佐木总经理向记者介绍说，公司的川崎工厂每年都会和附近10个街道的居委会、中小学生、学生家长举办各种活动，包括钓鱼大会、用纸勺捞金鱼比赛、抓木盆中的螃蟹等等。

川崎工厂紧靠着海，周边居民吃不吃这里钓上来的鱼，这是对一家工厂环保做得好与否最直接的评价指标。能动员周边居民，特别是中小学生来工厂附近钓鱼，对工厂的环保措施没有几分信心的话，企业是绝对不敢的。

记者在川崎采访，深知这里是日本重化学工业企业最为集中的地方。30年前笔者在东京留学时，也多次来这里做过社会调查，深知川崎的环境问题在上个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很严重。当时城市的上空也是因工业排放整天烟雾弥漫，主要河流漂满各种生活垃圾。从1968年起，川崎市就开始重拳治污，甚至率先在日本制定和颁布城市环评条例,要求工厂在新址规划阶段就拿出环保对策。

有良心的企业会重视环保。川崎如此大的工业重地，能保证让河流、大海不污染，民众能吃这里钓上来的鱼，也是所有企业共同努力的结果。在川崎市，不仅仅是JX公司的工厂向社会开放，几乎所有工厂，每小时将自己的环境情况通过联网的方式告知川崎市政府的环保负责科室。没有一家企业违规操作，这才有了今天所有企业能定期让中小学生来工厂参观，家长也同意让孩子去化工厂参加活动。

安全秘诀：让制度付诸实行

化工厂难免出事。2012年4月22日，三井化学公司在日本山口县岩国市的大竹工厂发生爆炸事故，工厂员工一人死亡，当地居民22人负伤，工厂附近484个家庭的房屋损伤，成为近年来的重大化工厂事故。

没有一家化工厂敢打保票，说自己绝对不会发生事故。在工厂的风险管理上，日本化工厂日常执行安全制度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松懈。

“确保安全是我们公司在经营中最基本的一部分，做到了生产上的安全，才是我们对地方社会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佐佐木说。

强化员工的安全意识，确保日常生产的安全，需要在设备管理及日常操作管理技术的提高上不断下功夫。工厂不仅对PX生产装置精心管理，保证万无一失，同时对于靠近PX生产线的其他装备也严密监控，以防因为其他管线上发生了事故，而给化工厂整体带来巨大损失。

不断发生小事故，必然会带来大事故。杜绝日常生产的各种工伤，是JX公司川崎工厂每天强调的内容。从2008年开始，川崎工厂的工伤事故率一直在全化工产业平均事故率之下。从该公司提供的图表看，这个比率是工伤死伤者数量÷总工作时间数×100万。全日本化工产业不到2，而JX公司则保持着不到1的状态。

“2011年9月12日，我们工厂也发生了一个事故。一名在我们工厂里工作的合作企业的员工，在操作电动锯时负伤，让我们保持了1093万个小时无事故的纪录，被迫停了下来。”佐佐木有些遗憾地说。

再精确的安全管理也会有疏漏，加上日本是个有地震海啸威胁的国家，在一旦发生事故后，该如何保证不让事故扩大，尽可能减少事故损失?对此，日常的教育及训练十分重要。过去的经验教训，其他企业的前车之鉴，是企业在进行安全教育及训练时必不可少的内容。在日本基本上不能想象在两年前出的事故，两年以后再次出现。不可能在第一次事故未处理完以前，第二个事故接踵而至。

杜绝日常的小事故，靠的是风险评估。这包括定期对制造、质量、工务、安全等方面的评估，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保障设备不出问题，出了问题能立即解决。

在JX公司川崎工厂，有一个特殊的职位：“安全工程师”。这是一个负责提高全工厂劳动安全及运营安全的专业工程师，他具有管理风险、修改管理条例、从事设备诊断等职责。

事故数据库在企业处理危机时能发挥巨大的作用。“我们川崎工厂的事故数据库中，存有灾害事例4800件，环保信息1700件。”佐佐木告诉记者说。这当然不是JX公司自己的事故，而是企业收集到的行业内的、日本国内外的各种事故。仔细研究事故的发生、处理方式，能在解决不期而遇的事故时，发挥重要作用。

“化工厂需要引进新的产品，整个生产过程必须与政府机构、附近居民进行大量的沟通。只有信息做到公开透明，沟通做得充分，化工厂才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地生存下去。”三菱化学集团中国地区总代表濑川拓对笔者说。

在日本，我们找不到天网般的杜绝事故的金科玉律，能看到的是化工企业对现有制度的执行。那是一种绝对一丝不苟的执行过程，不容有任何疏漏。不仅仅在一个装备系统上，也在一座工厂，更是在川崎整个工业区都在推进的内容。有了这样的安全之道，化工企业能够在周边有146万人居住的地方，正常推进自己的生产，周边居民一点也不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