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制组每人都哭过
但悲伤不是这座城市的全部”
深一度:刚到武汉的时候,摄制组有担心吗?
竹内亮:我对武汉到底什么样子真不知道,所以才想去武汉看看。我身边的人还是比较担心,编导准备了消毒液、护目镜之类的防护用品,但最后根本没有用到,只用了口罩。
我6月1日到达武汉,在高铁出站口出示了我的护照,工作人员问我是不是从国外来的,我回答说我在中国定居,就放行了,完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入武汉了。我本来以为武汉还是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但到了之后发现这里看起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晚上开始有夜宵路边摊了,很有烟火气。
深一度:在纪录片里,最先拍摄的餐馆老板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做过核酸检测了,没事”,听到这句话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竹内亮:尴尬、无奈、难过,我从来没有听过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说的人。武汉人知道外地人“怕”他们,他是为了让我们安心才说这句话的。
除此之外,在和疫情期间一位留在武汉的外卖员见面时,我主动跟他握手,他告诉我这是半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和他握手。我们在路边吃饭时也经常会跟当地人交流,他们会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很勇敢,有勇气。”他们知道虽然武汉已经没什么事了,但外地人普遍还是比较害怕武汉人。武汉人经历了这么多,现在面对外地人还得那么小心谨慎,真的是非常不容易。
深一度:这种氛围也会影响到你们的情绪吗?
竹内亮:是的,摄制组每个人都哭过。在武汉接触了很多人,让我最难受的是女孩庄园的故事,她的外公因为新冠疫情去世,照顾外公的姨妈也被感染了,前前后后做过41次核酸检测,不久前才回到家。她姨妈告诉我们,本来周围邻居关系挺好的,但这次回来,大家对她的态度变得很冷漠,还会躲着走,她说感觉自己身上背了个“毒气弹”。
深一度:你是怎么看待这种冷漠和躲避的?
竹内亮:我能理解人们的顾虑,但还是感觉很难受。
深一度:在武汉遇到的大多数人都给你带来这种心理上的冲击吗?
竹内亮:并不是这样的,其实所有拍摄对象里最打动我的,是初中英语老师“脏辫熊”。疫情之后,她开始录制一些用Rap来介绍武汉文化的视频,她希望在全世界关注的目光下,人们也能更加了解武汉。疫情给很多人带来了悲伤,但只有悲伤的话是没有未来的,还是需要大家往前走。
我们起初选择的故事大多是比较难过的,但只拍悲伤的状态不是武汉的全貌,我们希望也能有些积极向上的东西来表达武汉人的喜怒哀乐。片子里有个场景我很喜欢,我们在武汉老城区碰到了一位脱了上衣、正举着碗在路边吃饭的大叔,他的精神状态很开朗,看起来非常有生活气息,这里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疫情的地方。
深一度:纪录片最后以一群横渡长江的老人收尾,也是这种用意吗?
竹内亮:是的。因为我觉得这反映出一个新的变化,老年人在疫情发生时是最危险的群体,他们一直没办法出门,最近才有机会。这是武汉恢复到往常状态的代表性场景。另外,大家一起渡江,能表达出一种武汉人一起面对困难、克服困难的感觉,所以我把这个场景确定为结尾。
我的一位日本朋友留言
“希望武汉人都能快乐”
深一度:你之前也曾到过武汉,这次再来,感觉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有什么变化吗?
竹内亮: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武汉本来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有很多美景和美食,通过这次拍摄我对武汉人的了解加深了很多,他们都很热情、坚强,至少在表面上,真的看不出这里曾经遭受了很严重的疫情。
在武汉拍摄期间,有当地的朋友帮我们找到了低价酒店,还有人免费当我们的司机,这帮我们节省了不少费用,被拍摄者也特别配合我们。我们在武汉遇到的每个人,都是他们在对我们说“谢谢”。
深一度:作为一名日本人,又长期居住在中国,在面对疫情这件事上,你感觉两国人的心态和做法差别大吗?
竹内亮:我觉得亚洲人的想法和意识挺相似的,防疫意识很强,这跟欧美不一样。我在跟日本的亲友交流时,他们一开始不太在意这个病毒,后来也经常洗手、消毒、戴口罩,这跟中国人的心理过程很像。
我们拍过一个《全世界的“疫”天》的短片,让全世界的华人粉丝拍摄了当地的防疫措施和当地的生活。非常明显的就是很多欧洲人不戴口罩,好像没什么事发生似的,而日本街头大部分人都戴着口罩。
深一度:很多日本人也看到了这部纪录片,他们的反馈是什么样的?
竹内亮:很多日本观众看完这部片子的感想是,没想到武汉是一个这么发达、这么漂亮的城市,他们之前在新闻里大多看到的是2月份的武汉,画面里都是医生、病人和医院。当时又是冬天,显得很冷清。对武汉的整体感觉就是一个悲惨、灰色的城市。
这次看到我们的纪录片,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武汉的印象。有很多人评论说,想在之后去武汉旅游,还有我的一位日本朋友留言道:“希望武汉人都能快乐起来。”看到这些评论我很开心,感觉我拍这部片子的初衷达成了。
文/本报记者 韩谦 统筹/刘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