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学生对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虽然缺乏认识，但对日本侵略过中国、在中国“做了坏事”大致还是知道的；

    百分之百的学生都对中日关系的现状感到担忧，并希望中日关系得到改善；

    很多学生热切希望为改善中日关系做些事情，但不知道该具体做些什么。  

    从2005年4月开始，我在日本一所大学讲授“日中关系论”，听课的学生包括从一年级到四年级的现代中国学部、经营学部、法律学部三个学部的学生(包括一些中国留学生)，定员是170人。 

    我在每次讲课后，都让学生对讲课内容写意见和感想，每次能收到50—60份答卷，从中可以了解他们对我的讲课乃至对中日关系的看法。 

    今年4月份中国发生了“反日”风波后，学生们对中日关系的关心骤然升温。 

    大部分学生不赞成小泉参拜靖国神社 

    为了更好地了解学生们对中日关系的看法，我在6月中旬进行期中考试时，采取了交“中间报告”的方式，并特别要求学生用手写，不能交电脑打印稿，同时尽量不要引用讲义的内容，一定要写自己的想法，还特别强调学生可以发表各种观点，“中间报告”打分决不会受到“是否符合老师讲课的观点”的影响。 

    我给“中间报告”出的题目是：1，中日关系应有的、或大家所期待的状态是什么样的。2，当前中日关系的现状与两国关系应有的、或大家所期待的状态之间的差距及其原因。3，今后应该如何改善中日关系。 

    —周后，我收到了165份报告。有110份提到了小泉参拜靖国神社问题，其中，中国留学生写的27份报告中，有26份表示反对小泉参拜靖国神社， 一份认为中国政府对小泉参拜不应该管；日本学生写的82份报告中，有73份不赞成小泉参拜靖国神社，四份报告支持小泉参拜，并认为中国政府反对参拜是“干涉日本内政”，还有五份报告既不表示支持也不表示反对，只是说中日双方应该加深相互理解；此外，一名韩国留学生的报告表示反对小泉参拜。 

    在73份不赞成小泉参拜靖国神社的报告中，大部分给出的理由是，既然中国、韩国这么强烈反对，那么，从外交上考虑，小泉首相不应该参拜。只有15份报告把不赞成小泉参拜与正确认识历史问题联系起来，认为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是错误历史观的表现。 

    对历史问题及其他问题的看法 

    对于近代日本对外侵略的那段历史，日本的大学生确实是知之甚少。这与战后以来日本的教育有关。今年5月份，日本外务大臣也承认，日本中学教科书提到的历史仅仅到明治维新，并没有对下一代进行近代侵略史的教育。 

    当然，在信息化时代，日本小可能做到“信息锁国”，不可能对后代彻底隐瞒历史的真相。—名女生说：“如果我将来当教师，我会不仅从日本的角度，而且从世界各国的角度来看历史的真实，以历史的真实教育学生。” 

    从我接触的近170名大学生看，他们对于日本过去做了错事、对近邻国家进行了侵略战争和殖民统治等基本事实还是知道的。但是，错误认识不少。例如，有—位日本老师在课堂上问日本对中国的战争“谁胜利了”，结果半数以上的学生回到说“是日本胜利了”，使那位教师感到非常吃惊。于是他详细说明了是“中国胜利了”的理由。还有位老师问一名日本学生：“你怎么看南京大屠杀?”学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因为日本人比中国人善良。” 

    随着国际交往的扩大，不少日本学生也逐渐感到日本的历史教育问题的严重性。有的日本学生说：“日中之间的历史问题就像是‘水’和‘镜’：历史问题对于日本人来说就像是‘水’，付之流水，忘掉了；而对于中国人来说就像是‘镜’，总是折射到现实上来。但是，对于日本来说，不吸取历史教训，将来还可能重复过去的错误。”还有的日本学生说：“的确，日本没有对国民进行侵略战争历史的教育，而中国进行的爱国主义教育虽然不能说是‘反日教育’，但把日本过去做过的坏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国民。这两种教育的反差就导致了中国人的‘反日’情绪和日本人对中国人强烈‘反日’情绪的不理解。所以，不解决历史问题，就没有真正的日中友好。”
   当然，也仍有不少日本学生对于中国、韩国在历史问题上对日本的批评感到不理解。有的日本学生说：“一国的教育对不对，只能由该国国民来判断，别国不应该说三道四。”也有的说：“日本反对参拜的人数在上升，中国人不应该把对过去的日本军国主义的仇恨转移到现在的日本和日本人民身上来。在历史问题上，中国人是不是对日本太厉害太敌视了?”“中国人对整个日本(包括政府和民间)在历史问题上的表现是否应该‘三七开’?”有的日本学生担心：“日本在历史问题上如果继续其不诚实的政策，中国可能会更强硬。”然而，也有的日本学生对中韩的批评开始表示理解，说：“过去我认为，中国总是拿60年前的日本说事儿，是为了在外交将日本置于不利的地位。但是，最近得知中国在日中复交前就为改善两同关系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感到中国改善两国关系的努力是事实，确实是出于真心， 日本电应该认真对待同中国的关系。” 但是，—名日本在华遗留孤儿的后代却说：“我在中日两国都接受过历史教育，我觉得日本的历史教育不教历史真相，而中国的历史宣传和教育对日本又有些过分。” 

    总之，如何促进日本国内正确地、诚实地对待历史教育问题，是摆在人们而前的一个重要课题，也是发展良好的中日、韩日乃至亚洲各国与日本的友好关系的需要。正如一名韩国留学生所说；“从第三者的立场出发，我希望中日关系能够搞好。韩中两国人民要不忘历史；日本的年轻人则有知道历史真相的权利。 

    有六七名学生在报告中涉及了台湾问题。有的学生希望日本政府在台湾问题上应该有更明确的态度，认为“1972年‘日中联合声明’在历史问题和台湾问题上都存在暧昧之处”。“1972年‘日中联合声明’中，日本方面在台湾问题上仅仅是‘对中国的立场表示理解、尊重’，并没有正式承认台湾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这个问题就像是日中关系中的‘定时炸弹’。日本应该消除中国在台湾问题上对日本的戒心”。有的学生希望日本在台湾问题上不要追随美国，“日本要与中国确立相互依赖关系，必须断然清算其固执的、追随美国的‘台湾地位归属未定论’。美日要丢掉对台湾的邪念，这样才能建立真正的相互信赖关系”。 

    不过，有一名日本学生持相反的观点，认为日本“应该突破（日中关系的）1972年体制”（其意是主张从1972年声明后退），矛头直接指向两国在历史问题和台湾问题上达成的协议和共识。 

    值得注意的是，有几名日本学生深刻地分析了美国因素对中日关系的影响，他们这样写道：“日中关系恶化的一个很大的因素是美国的影响，只要美国对中国敌视，日本就不得不与中国形成敌对关系。”“日中中关系受到美中关系、美国对华政策的制约。如果美日保证不干涉台湾问题，中国一定能够通过与台湾的和平对话来解决台湾问题。” 

    一些中国留学生则认为：“美国利用中日矛盾，既牵制中国，也牵制日本。”“2004年美国超过日本成为中国的最大贸易伙伴，这是小泉赠送给美国的最大礼物。”“我要对过度亲美的日本说：亚洲才是你的家园，亚洲邻国才是你的亲戚。” 

    日本学生希望两国关系得到改善并提出建议 

    关于如何改善对华关系，日本大学生提出了不少看法和建议。大多数学生认为，“日中应该相互走近，相互让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扩大、几倍地扩大两国之间的人员往来和交流，但是，中国发生反日风波以后，不少日本人认为中国对日本人来说是缺少安全感的国家，使得特别注意安全的日本人没有勇气去中国，因此，早日解除中国对日本人是‘危险的国度’的误解，扩大两国国民之间的交流，是改善两国关系的重要步骤”。“应该依靠两国交流来对付(日本)右翼”。 

    有一名学生以自己的亲身体会来说明加强两国交流的重要性和有效性：“我在高中上学的时候，曾参加去中国的修学旅行，去过北京的一些学校，通学习日语的中国学生进行了交流，当时我感到中国学生的日语说得非常好，而且他们对日本非常感兴趣，为此我感到非常高兴。以那次休学旅行为契机，我对中国产生了很好得印象。” 

    有的学生担心两国部分民众的情绪化会影响到北京的奥运会：“不尽快恢复日中关系，确实会影响到2008年的奥运，因为从现状看，日本的选手和观众会觉得去中国有危险。为了今后，希望尽快改善日中关系，不仅是‘希望’，而且是‘必须’!” 

    关于中日间的历史问题，有的学生建议：“小泉首相应该到中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对过去的侵略战争表示道歉。” 

    很多学生希望媒体做出改进，对两国关系发挥风多的积极作用。有学生写道：“由于日本右翼的反华宣传，我曾经对中国产生一种不信任感，通过学习‘日中关系论’，听到中国人的意见，消除了这种不信任感，产生了反省的心理。” 

    “日本媒体不大报道中国好的方面，从电视上看，中国的形象就是贫困、肮脏、混乱；反过来说，中国媒体也不大报道日本好的方面，似乎多报道日本好的方面就会影响爱国主义教育的开展。相反，只要日本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争先恐后地马上报道，使得中国人觉得日本怎么这么坏。” 

     一名学生说：“其实，所谓‘国民意识’是由媒体、特别是电视画面‘生产’出来的。日中两国的媒体都应该避免带有倾向性、片面性的报道，应该进行‘能让国民自己去思考’的报道。” 

     一些中国留学生也对媒体提出了意见：“我来日本后，对日本的实际印象与白己在国内被教育的或从媒体上知道的日本之间有很大的差距；我亲眼看到的日本与过去在国内知道的‘可憎的日本’很不—样。 ”“中日双方都光说对方如何不好，两国间的问题就无法解决。”“中日双方都应该理解和体谅对方的立场。” 

    一些日本大学生还对两国相互政策提出看法，认为日中之间需要三个“和平”：政治上的和平、舆论上的和平、海洋上的和平。 

    一些中国留学生也对两国的相互政策提出看法：“我感到中国的对日政策稳健、灵活、积极；日本的对华政策冷淡、强硬、固执。”“不过，中国的对日政策也应该与时俱进，应该依据新情况进行调整。” 

    总的印象

    通过一个学期的授课，总的印象是：日本大学生的学习状况比我预想的要好；对中国的“反日”游行的反应比较冷静，多数人没有盲从日本部分媒体的不实宣传；大多数学生对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虽然缺乏认识，但对日本侵略过中国、在中国“做了坏事”大致还是知道的；百分之百的学生都对中日关系的现状感到担忧并希望中日关系得到改善；很多学生热切希望为改善中日关系做些事情，但不知道该具体做些什么。

    最后一点深刻印象是：越是学习成绩好、报告质量高（可以一眼看出不是那种东抄西抄的“作品”、而是说自己的话的文章）的学生，对中日关系和历史问题的认识越好。另外，笔者发现质量最差的两份报告相互抄袭的比重很大，而且都是抄袭同一本在日本出版的散布错误历史观的书（由于该书作者是一个多年在日本活动的中国人，因此抄袭此书的学生特别强调说，“这是你们中国人说的”）。
     
    世界知识    2005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