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日本影坛的上空仿佛被一片阴霾所笼。昔日叱咤风云,镇守着上个世纪日本电影最后辉煌的几位巨子悄然作别。
人们始料未及,今村昌平之殁给业界带来的创伤只是一波地震的前兆,黑木和雄、田中登、实相寺昭雄等人的相继辞世预示着日本影坛酝酿多年的大洗牌出现了,一个新的时代正在开启,日本电影的复兴近在咫尺。
导演――行业的觉醒
日本电影在战后,因特殊的环境影响,形成了电影公司制作与配给并济的格局。电影公司执掌着电影工业的命脉。在行业内向来是电影知识产权归投资方而不属于作者的局面。
去年日本电影导演协会成立70周年,在新任理事长崔洋一的带领下发起了“夺回电影著作权”的主题活动,并集体创作了名为《何谓导演》的电影作品,带出了不小的话题。且不论该片或此活动本身在得失上的成就,至少我们可以看出作为电影作者,他们对自身价值的肯定有着迫切的需求。导演不是依附于资方的附属品,而是艺术创作的主体。这种觉悟,使电影的创作摆脱死气沉沉,更多地发挥主观动能,也是促成电影业复兴的一大动因。
与西方电影不同的是,日本导演对自己的独立创作执着的同时,能将作者电影与类型电影两条战线拉到一起,找到平衡,同时肩负起繁荣产业的重任。于是,眼前日本影坛的百花齐放似乎是找到了理由,日本电影的新势力正在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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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新势力
中岛哲也
04年,广告界的名导中岛哲也,带着他关于洛可可式的绮丽幻想杀入电影圈,凭借着一部《下妻物语》赢得了包括海外的诸多掌声。他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镜头速度和纷繁跳跃的色彩犹如墨盘脱轨似的挥洒着他豪放的野心。
当两年以后再次见到他时,中岛带来的不再是个小品。《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不仅将中岛式的画面格调延续,更散发着罂粟般妖娆与魔性。用补色的反差取代黑白,结合了音乐元素和舞台的设计理念精雕细啄,戏谑的手法下编织的却是个百分百的悲剧,堕落与死亡才是这出戏的主音符。这部杰作显示出了导演在广告界长年积累的非凡掌控力,而它的出现也为日本电影又注如入了新的可能。
石井克人
同前者一样,最初从事动画制作的石井克人转战电影,他的天马行空与搞怪天赋也许挖遍整个日本也找不出一个能出其右的人来。
从98年的《鲨皮男与密桃女》,04年的《茶之味》再到06年的《无厘头森林第一次接触》,石井克人极尽出格之能事。新作中他在自己的路上走得更远,无视情节,无视逻辑,无视时代与空间,将四格漫画,电脑CG,雕塑模型,实验噪音,单口相声与真人表演揉和,更肆意地在片中加入两段中场休息,各种暗示和笑料的抖出都平添了不少惊喜。从有着浅野忠信等固定班底和众多实力演员的加盟可以看出,在日本业内这种另类商业电影的确有着生存空间,让人不觉对未来怀有更多期待。
跨行业的转型无疑为电影产业本身带来了更多新元素,而女性作为不可忽视的力量也正发挥着越来越明显的作用。日本歌舞伎业巨头蜷川幸雄的女儿蜷川实花也于06年完成了她的导演处女作《烟花梦》,并将其带到了柏林影展的舞台上。
也许是受从小生长的环境影响,蜷川将其女性的敏锐触角伸向了旧时代社会最底层的艺妓生活。她的STAFF清一色由女性组成,本是摄影师出身的她不辱使命,将糜烂而奢侈的特殊时代描绘得犹如流淌着油彩的梦境般。青楼梦,烟花醉,短促的华丽像樱花一样消失在影像背后,荡起的涟漪敲打着诸多女性观众的心。
桃井薰
早在70年代《幸福的黄手帕》让观众认识了长相并不出众但却存在感十足的桃井薰,前年这课影坛长青树在《艺妓回忆录》中的出色表演让美国的观众见识了日本演员的功力后,她搬家到洛杉矶悄悄开始了导演计划,她将自己的四部短片小说改编拍摄出了处女作《无花果的脸》并亲自参与演出。作为一部独立电影这部影片创下了相当好的口碑并于07柏林影展上夺得了最佳亚洲影片的殊荣。
后浪崛起
西川美和
当年我们看《果酱短片集》的时候,从第一部出到第四部,无数尚在实习的助理导演们都在前辈们的带领下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答卷,他们的作品或是灵光一现或是小打小闹都给我们留下不小欣喜。
正是在这种周遭,年轻的学子渐长成,从《果酱4》里走出的西川美和带着她的长篇电影《摇摆》咋一亮相就技惊四座。只有5家影院上画的超小规模上映却丝毫没有减弱电影的受注目程度,不仅拿下了第80回电影旬报年度十佳第2位,摘得了脚本赏,还获得了蓝丝带最佳导演,包办了横滨电影节最佳作品最佳导演奖。
西川的一出手可谓华丽至极。年仅33岁的她,充分继承了老师是枝裕和扎实的学院派功底。对心理的挖掘细致入微,将文学叙事融合在人性的挣扎反复中。当故事进行到结束,一切消失于无形,回到原点,观众收获的不只是感动。
滨本正机
而07年滨本正机备受注目的时代剧《茜空》即将上映,此片是今年角川映画推出的号称挑战藤泽周平时代三部作的电影,讲述了从京都迁到江户生根的豆腐手工业者夫妇的人情奋斗史。由业已收山的筱田正浩监制,请来影后中谷美纪和年度大河剧主演内野圣阳担纲,而此片的导演和编剧正是滨本正机。晨曦的苍穹下,小人物的命运何去何从……作为本年度佳片候选,我们拭目以待。
独立生存
代表人物:雄切和嘉
一部《鬼畜大宴会》走出两个风格强烈的电影作者。这部血腥怪诞的影片让人胃部不适的震撼力丝毫不逊色于三池崇史的《杀手阿一》,其放大的真实人性也使人感到脊背透出寒意。
但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居然是雄切和嘉的大学毕业创作。此后的《空之穴》和《天线》等作品收敛了前作的狂暴,将诗意的构图美学与异色电影的神秘气韵结合,进行着从表象的张扬跋扈逐步蜕变到隐性的人文求索过程。
06年的《青春金属球棒》延承了这一风格,对古泉智浩的同名漫画作了雄切式的处理,影片对失败小人物用旁观者的眼光进行记叙,对于青春的另类描述带有朴素的关怀情结,呈现了独立电影的坚持,没有虚浮与造作。07年雄切和嘉依旧保持其创作的旺盛精力,《复仇之法》是他第一次涉足枪战片,也是其向主流电影的一个过度。
代表人物:山下敦弘
比雄切和嘉小两岁的山下敦弘,10年前参与了《鬼畜大宴会》的拍摄,当时任助理导演的他后来也像他的前辈雄切一样,走上独立电影之路,并且成为更为耀目的一颗新星。
99年的《赖皮生活》开始,《坯子方舟》,《赖皮之宿》三部曲奠定了他在世界影坛的声誉,其反常规的的拍摄手法和关注角度,特有的荒谬幽默对现实的嘲讽讥笑发人深省。05年的《琳达琳达》一举拿下号称日本圣丹斯的专业电影大赏十佳第一位。当年他只有29岁。
07年的山下敦弘进入了他人生的创作新高峰,一月的系列电影《梦十夜》挑战夏目漱石的原作。二月的《松根乱射事件》集合了多年对小人物描写的经验,在叙事上推陈出新,整合出一部崭新的山下式影片。另有预计夏天公映的《天然子结构》,改编自集英社的同名漫画,邀请了夏帆等偶像明星出演,这将是山下敦弘不满于现状的又一次全新尝试。
主流回归
盐田明彦的回归
当年《月之吟》所引起的轰动仿佛还在眼前,赤裸裸描绘少男少女间的畸形虐恋,最真实的残酷青春,仿佛月下丝语悄悄向我们娓娓道来。籍此横扫2000年各大新人导演赏的盐田明彦无疑是个称职的离经判道者。在《金丝雀》中甚至大胆触碰了道德和政治的禁区,对真理教的描写更是引来一片争议。
就是这样的盐田明彦,却能够放下独立作者的架子,不惜自己的名声创作主流题材的影片,03年的《黄泉归来》,温情的渲染加上少许超现实的幻想,以超小成本的费用缔造了一个票房的神化更掀起了一场纯爱电影的复辟运动,不觉中,盐田成了主流电影开拓的新旗手。今年年初的票房大作《多罗罗》来势汹汹,改编自不可能映画化的手冢治虫同名卡通,40年来敢于打破神话的居然正是盐田明彦,带着对于生存的扣问,东方的魔幻史诗正在起航。
李相日的新起点
包揽06年度所有最佳作品,风光无限的《扶桑花女孩》同样出自曾经我行我素的年轻导演李相日之手,02年的《断了线》,04年的《69》,05年的《天堂失格》,每每出现都能引来话题一片。
说是年轻人的圣经也好,颓废派的糜烂也好,李相日的名字从06年开始已经镌刻在日本电影的史册里。但《扶桑花女孩》的出现却摆脱了他从前的浮躁和叛逆,讲述了一个采矿业小镇的变迁,它的感动和泪水是现实的真实写照也标志李相日的日趋成熟。巧的是李相日与雄切和嘉同岁,这样的年龄实在具有太多可能,起点的一步已是如此超卓,当多年以后回首,也许这些正式巨人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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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动向――镇守荧幕的中坚力量
颠覆求变
北野武、广木隆一、森田芳光
沉寂了两年的北野武终于在07年再度出山,新作《导演万岁》将是一部充满异想天开的情节喜剧。
在《双面北野武》中,北野为过去的自己铸造了坟墓,声称要与此前的影片划清界限。不再暴力的北野武,回到了搞笑明星的原点继续上路,希望能给我们带来新的风貌。
荧幕诗人岩井俊二也在暌违两年后的06年末将自己的新作呈上台前,令人出忽意料的是该片居然是为大师立传的记录片《市川昆物语》,在这时代转换之际,岩井的谦逊和对长者的致意是值得人们推崇的。
广木隆一的软情色在其执导的电影里几乎是贯彻始终的,而在这个年代的日本电影圈里他已经是仅剩不多的例子之一。《东京垃圾女郎》的恋物少女,《不贞的季节》里的SM小说家,《情人》的迷乱男女,《震荡器》的孤独女郎,《聊聊天》的抑郁症患者,广木隆一从粉红电影的工业泥沼中脱出后一边向逝去的那个时代致意,一边创出片自己的新人性电影的天地。07年的新作《恋爱星期天》讲述的是一个关于不伦,死亡和纯爱的故事。至于爱情广木几乎是没有直面,每每擦肩而过,都用人的欲望去填补和解释,那么对此片我们也抱有期待吧。
老牌导演森田芳光去年一部《间宫兄弟》以轻喜剧小品的形式跃入人们的视线,一改往日《失乐园》、《刑法三十九条》、《宛如阿修罗》等的严肃伦理气息。虽然是家庭人情剧,但是笑料的恰倒好处,细节的点到为止,都让观众能够把玩出别一番味来。而今年的野心之作《椿三十郎》翻拍黑泽明的不朽名作,忠于老剧本却要没有模仿痕迹,颠覆原作却不能亵渎经典,这份底气十足让人佩服。
人文旗手
黑泽清与是枝裕和
黑泽清与是枝裕和,日本两大学院派领军人物,近年来的活跃也为小成本人文创作领域镇守着自己的疆土。
黑泽清早期的几部异色电影为其奠定了声誉地位之后将自己编织的虚幻世界逐步接近现实,《人间合格》、《光明的未来》仿佛两篇混沌的诗歌,用一个个长镜头堆砌出的实在影象夹杂着人物心理通过物的暗示,淡化的情节性和梦呓似的对白令观者不能臆测出明确的意义,只是强调观影的感受和时间的推移,近乎有点极限主义的调调来。而后黑泽转攻恐怖悬疑电影的突破,他的创作思路甚至影响了很多人,《回路》、《阁楼》和刚推出的《叫》就是其中的代表。
从《幻之光》到《无人知晓》,是枝裕和将其细腻的镜头推进到了一个高度,对于生死的探讨,希望与绝境的困惑混合着他专攻的文艺哲思像解构文学一样用影象表达是其数年来反复在做的课题。06年的时代剧《花之武者》,是其对日本古典人文主义的一次崭新探究,没落武士的怯弱,背离武士道精神的价值观等,而此片的最终结果虽由于少许不纯粹而不至于惊艳,但大抵却是能令人满意的。
永远的话题
三池崇史、冢本晋也、园子温
日本电影界永远的话题三池崇史似乎从不间断拥有活跃的创作灵感,去年的《46亿年之恋》毋庸质疑又是一部超越时代的先锋杰作。从02年的《SABU》、06年参与美国电影系列剧《鬼伎回忆录》我们就已能看出三池对于画面美感在节奏、色彩和构图上的讲究。而今这种工于匠心体现得更甚。今年的三池一开年就不甘寂寞,着手开拍《寿喜烧西部片》,西部牛仔的平家物语,还请来了昆丁来客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估计也只有看到才能见分晓了。
与三池齐名的冢本晋也当演员当得一刻不得停歇。去年的短片《HAZE》自编、自导、自演,几乎是蹂躏自身也蹂躏观者神经的终极实验电影。颠覆传统美学价值和对生命的另类反思也许正是影片的主旨所在。而07年刚到,冢本就随着他的长篇新作高调登场,《噩梦侦探》是部卖弄着超自然力的恐怖悬疑片,它的出现也引起了年初影坛的不小地震,20国的海外配给让人刮目。和三池的《鬼来电》一样,冢本的恐怖电影在商业兼顾的同时在内涵上的也能不辱其名吗。
另一个有影响力的以Cult著称的导演园子温这几年似乎是进入了人生的黄金期,几年前一直没机会上映的几部如《HAZARD》,《纪子的食卓》等在去年的相继解放,加上眼下刚摄制完成的《热气球俱乐部之后》、《恐怖爆发》,出现了园子温电影集中上映的景况,其对于死亡犹如宗教般的狂热将继续掀起社会关于青少年们的连绵话题。
十年一剑
周防正行、柳町光男
97年的《谈谈情,跳跳舞》到07年的《即使如此我没干》整整10年,周防正行酝酿着一场新的轩然大波。和他的同期黑泽清不同,周防正行向来关注生活,着眼于人物与社会的关系,轻喜剧的风格使其受到了大众的追捧。但此人却不因此浮躁,这次重回影坛依旧直面社会题材,针砭时事,将关切的眼光投给了在日本有着社会普遍性的电车痴汉事件,在大量的考证后,周防的影片具有相当的说服力和现实价值,上画5周都不曾离开过票房榜单的前列,作为一部小成本电影,获得如此效应足见导演的功力。
柳町光男,一个更陌生的名字,十几年才有一部作品问世。06年初《谁是加缪》,典型的学院派子弟的杰出作品。抛出了一个存在主义的哲学思辨问号,套用戏中戏的叙事,援引大师的镜头语言对电影致意…这是一部对电影手段和电影思潮尝试开拓却带有毁灭性的实验影片,05年东京电影节有视点单元作品。
大师惊鸿
山田洋次、市川昆、降旗康男
76岁的山田洋次历时五年终于在去年完成了他时代三部曲的巨制。《黄昏的清兵卫》、《隐剑鬼抓》到《武士的一分》。藤泽周平的原作在他的演绎下重新焕发着生命力。没落的武士,变迁的时代,阶级的错置,命运的无常,隐忍的民族情操,人情的朴素内敛,这出时代的篇章已经在日本映画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现年已经92岁的市川昆,唯一还健在的日本影坛四骑士之一,年事以高的他依旧压抑不住心中的创作火焰,06年他完成了自己作品的再创作,旨在打造日本悬疑电影的空前大作,崭新的《犬神家的一族》在30个年头后获得了重生,并作为06东京电影节的闭幕影片播映。
99年到07年降旗康男与直木赏作家浅田次郎再度合作无间,从《铁道员》的成功,我们仿佛看到《凭神》这部影片的实力,以喜剧形式出现的幻想时代剧将是一个新的开拓,73岁的降旗康男仍保持着良好的创作能力,日本的黑色幽默换上时代的外衣将呈现如何的效果?我们六月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