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分子细胞生物学家大隅良典。
昨日，日本分子细胞生物学家大隅良典获得2016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他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 “与太多人竞争令我感到不适，我觉得做一些无人去做的事情挺开心的。在某种程度上，这便是科学的意义，发现新知的快乐始终激励着我。”
经出版社授权，界面文化从《北野武的伟大旅程》一书中节选了北野武的两段访谈，分别是一位与中国颇有渊源的日本植物学家，和一位年轻的日本天体物理学家。在他们的讲述中，你将发现，不同领域的科学家们时刻分享着与大隅良典相似的追寻新知的快乐与激动。
北野武 V.S. 荻巢树德
把车速控制在35千米/小时左右，
能用眼睛辨认直径两三厘米的花朵
北野武：您是从小就喜欢植物吗？
荻巢：每当我跟别人说“我踏入植物的世界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了”，他们都会震惊地问我：“嗯？您在10岁的时候就步入该领域了？”其实确切地说，我从五六岁开始就对植物的栽培产生了兴趣。我出生于爱知县的尾张，那里自古以来就是园艺胜地。用现在的话讲，传统园艺植物就好比股票，种类繁多的园艺植物已经让尾张地区变成了投机的对象。以细辛为例，有的栽培种的每片叶子都能换来一亿日元。从上中学的时候起，我就开始栽培万年青、万两和细辛等传统园艺植物。母亲看到我对这些植物感兴趣，十分担忧地说：“你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
北野武：如今像您这样的学者越来越少了。过去有很多像法布尔那样一直坚持研究从小就喜欢的东西的人。然而现在考上大学的人，确定专门研究某一领域之后，就只是用电脑看一些数据来分析研究对象。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喜欢自己研究的东西。
荻巢：没错。或许一大半研究者都不是真的喜欢植物，他们可能只是将植物视为研究材料。而我视植物为家人，感觉它们就好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因此，虽然我栽培植物，但是却无法做出贩卖它们的行为，全都是赠送给别人的。
北野武：您将目标定在了中国？
荻巢：对于英国而言，中国是一个特殊的国度。英国的庭院里种植的大多是出产于中国和日本等地的东亚植物，所以，英国人对中国的植物表现出异常的关心。但是，当时英国人很难踏入中国境内。由于日本人同样属于东亚地区，去那边会相对方便些，所以我想去中国看看。
北野武：您离开四川大学之后，重新发现了月季（Rosachinensis）这种蔷薇的野生种，因而一举成名。
荻巢：蔷薇是三大花木（蔷薇、山茶、杜鹃）之一，全世界有很多蔷薇爱好者。蔷薇的栽培种中有的几乎是一整年都开花的，也就是所谓的“四季盛开”（并不是春夏秋冬开放四次的意思，而是一年中盛开多次的特性）。如果不注入产自中国的庚申蔷薇（学名“月季”）的血液，这种蔷薇是无法实现四季盛开的。产自欧洲的蔷薇一年只开花一次。18世纪，中国的庚申蔷薇被引入了欧洲，于是就诞生了可以四季盛开的蔷薇品种。这个品种在贵族之间广为流传。
北野武：您当时离开四川大学的时候，还没有找到月季的野生种吧？
荻巢：嗯，我去寻找月季的野生种是受格雷厄姆·托马斯之托。托马斯曾获得过英国皇家园艺协会授予的金质奖章，在英国的蔷薇领域颇具权威，他对我说：“树德，你去中国找找月季的野生种吧。”我虽然了解月季是从中国传入欧洲的，但是没有研究过此后是否存在月季的野生种。于是，为了托马斯我决定到中国去寻找月季的野生种。我经常会为这种专家去寻找他们想要的植物。
北野武：若是没开花的话就找不到了吧？
荻巢：只要边走边确认每一株植物，我基本能辨认出所有植物。但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是无法完成这项工作。因此，我一边赶路一边寻找目标植物。如果开车的话，把车速控制在每小时35千米左右的话，是能够用眼睛辨认花朵直径为两三厘米的植物的。因此，这种情况下动态视力就尤为重要。蔷薇的花比较大，如果开花了，普通的考察人员也是有可能发现它的。不过，看到红色的蔷薇之后，要想判断其是否为月季的野生种，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了。如果不提前记住中国蔷薇的所有种类，就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北野武：顺便问您一下，您去做这些调查的时候，全部是自己掏腰包的吗？
荻巢：是的。筹措这笔钱可是很不容易。接受考察援助的话就会存在回报义务，那会比较麻烦。假如退休后我的研究经费没有了，研究就无法继续下去了。那将非常糟糕，我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另外，作为“在野研究者”，我认为自己为自己投资是很正确的，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动用公费。
北野武：因为只要那个植物存在，您的名字就会留存下来。
荻巢：但是，我也要付出一些代价的。（笑）特别是在中国考察植物，仅交通费就是一笔不可小觑的开销。我实地考察的主要地区在中国的西部和南部。从西部的西藏到东部沿海的浙江省，从南部的云南省到越南的边境地区，我实地勘查了35万多千米，有时一个月要赶4000千米的路。但是，这段旅程也表明了，和年轻人相比我也能承受住这种强度的辛劳。
北野武 V.S. 村山齐
远方的星系不断加速远离我们，
总有一天会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
北野武：存在关于暗物质为何物的预测吗？
村山：目前我们只知道它可能是粒子。说不定与多维世界有某种关系。暗物质也是粒子，但是我们知道它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具有质量。也就是说暗物质具有能量。
北野武：嗯，没错。
村山：暗物质可能也不与希格斯玻色子反应。正因为这样，才说它什么也没做。那么，它为什么具有能量呢？于是有种学说认为，暗物质在我们看不见的多重维度中拼命地奔跑着。
北野武：突然提到多重维度，我脑子一下乱了。（笑）直线是一维的，平面是二维的，立体是三维的，再加上时间就是四维了吧。接下来还会有五维吧，那我就不知道了。
村山：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三维的空间和一维的时间，加在一起称作四维时空。据说理论上空间有九个维度。不过，（其他维度）由于过小且卷曲，我们只是看不见它们罢了。
北野武：“维度过小且卷曲”是什么意思啊？（笑）
村山：空间中的维度表示运动方向。我们所处的空间具有上下、前后和左右的运动方向，因此是三维空间。不过，对于走钢丝的演员而言，他只能在钢丝上面做前后的运动，因此钢丝在其眼中是一个一维的世界。但是，如果钢丝上有一只蚂蚁，它既能前后运动，也能围绕着钢丝转圈。所以对于蚂蚁而言，钢丝是二维的。也就是说，虽然同在一条钢丝上，体型巨大的人类只能看到一维的通道，对于渺小的蚂蚁而言，钢丝却是一个二维的世界。“维度过小且卷曲”就是这种感觉，因为我们体型过大，所以只能认识到三维的空间。
北野武：原来如此啊。
村山：我们发现微小的基本粒子真的存在于其他方向。回到刚才暗物质的话题，虽然有的粒子在不同维度运动，但是由于那个维度太小我们看不到，因此奔跑中的粒子看上去是静止不动的。但是，因为存在动能，所以那些粒子是具有质量的。这或许就是暗物质吧。
北野武：在宇宙的研究领域，目前科学家们相当关心这种多重维度的情况吧？
村山：是的。我们已经到了不得不考虑大脑无法想象的四维、五维......九维世界的时候了。于是我们需要借助数学家的力量。
北野武：暗物质也与多重维度有关系吗？
村山：可能存在某种联系。目前也有这种学说。
北野武：占据大部分宇宙的暗能量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村山：我们已经说过宇宙诞生于“大爆炸”，那么其膨胀将持续到什么时候就成了问题。关于这一点，以前普遍认为有两种可能。要么永无止境地膨胀下去，要么膨胀到极限后开始缩小。无论哪种可能，前提都是膨胀速度为“减速”。然而，最近的观测结果表明宇宙的膨胀正在加速。因为宇宙的膨胀正在加速，所以必须存在某些挤压宇宙的东西。虽然肯定有什么东西正在挤压宇宙，但是我们并不清楚这种东西为何物。宇宙中存在很多物质，只要是物质，其总量就不会改变，因此只要宇宙膨胀其密度应该就会变稀薄吧。
北野武：没错。
村山：虽然我们也不清楚暗物质的真面目，但既然是物质，那么只要宇宙变大，其密度就应该会变小。如果宇宙的大小变为原来的2倍，其体积（长×宽×高）就会变成原来的8倍。
北野武：那么物质的密度应该会变为原来的1/8。
村山：不过，暗能量会随着宇宙的大小加倍而变成原来的8倍。因为暗能量的不断涌现，所以推动着宇宙加速膨胀。某一学说认为，暗能量为“真空能量”。所谓真空，就是指连空气都没有的虚空状态，但其实是存在某种能量的。如果1立方厘米内能量是固定不变的量，那么宇宙膨胀体积增加的同时，能量也会随之增加。那么，为什么真空具有能量呢？我们尚不清楚其中的奥秘。
北野武：随着暗能量不断加速宇宙的膨胀，太阳和地球也会不断远离彼此吧？
村山：是的。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它们将会隔离多远，但是我们早晚将看不到远方的星系。目前我们使用斯巴鲁望远镜或哈勃望远镜可以欣赏美丽的星系。由于远方的星系不断加速远离我们，总有一天会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所以我们将来只能看到近处的星星。因此，我们的研究工作只争当下，让文部科学省快点批下预算。（笑）若是出现极端的情况，暗能量的产生速度过快导致加速不断推进，宇宙的膨胀速度会变成无穷大。那么，星系之中的星体也会撕裂成原子，最终原子也变得七零八落。这就是所谓的大撕裂（BigRip）。宇宙的最终命运也有可能是大撕裂。
本文选摘自《北野武的伟大旅程：重新发现世界的十一次探险》（［日］北野武 等著，逸宁 译，人民邮电出版社2016年8月版），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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