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磊这两年是《爸爸去哪儿》里的好爸爸,是《极限挑战》中的神算子,是《向往的生活》和黄小厨塑造出来的厨神。微信公众号“严肃八卦”写的《黄磊生活在大多数中国人的反面》的文章阅读量超过 410 万,排在该号全年所有文章的第一位。
相比之下,作为演员和导演的黄磊反倒是没什么响动。去年有一部讲述教育问题的《小别离》,还有前年描写得了老年痴呆的父亲和儿子的《嘿!老头》,收视率都不算太好。至于黄磊在其中的表演,有人觉得都是一个类型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但也有人在尽力分辨这些近乎于同质化的角色中黄磊通过表演展现出来的细微差异。
《小别离》
有一点倒是共通的。黄磊的人设和他出演的角色都是极其生活化的。这可能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在选择自己第一部执导的电影时,他会选择翻拍日本导演山田洋次的一部家庭片《家族之苦》。
可能是因为出品方安乐影业是一家香港公司,所以内地版的片名就直接选用了《家族之苦》在香港的译名《麻烦家族》。这部电影在 5 月 11 日就会在全国上映。
山田洋次在日本被称为国宝级的导演,对于一些中国影迷来说也不算陌生。1985 年,中国引进了山田洋次导演、高仓健主演的《幸福的黄手帕》。在当时那个娱乐形式还不发达的年代里,也成为了一代人的共同回忆。
《家族之苦》是山田洋次导演 2016 年的新作。3 月中在日本上映之后,他又把这部电影带到了上海电影节上,并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山田洋次在惊讶为什么一个日本家庭的故事会得到中国观众异常热烈的反应之余,决定制作一个中国版本,献给中国观众。
《家族之苦》
陪同山田洋次参加上海电影节的是电影制片人顾晓东。了解到山田洋次的意愿之后,他主动承担起了落实这个事情的工作。作为黄磊的朋友,顾晓东找到了当时正在忙活乌镇戏剧节的黄磊,告诉他:“我觉得这里有一个电影非常适合你。”
“我在乌镇看了这个片子的 DVD,晓东还给我翻译了这个剧本,看完我觉得很有趣,很有感觉。”黄磊在接受《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采访时说。就这样,黄磊接下了《麻烦家族》导演的工作。
《麻烦家族》基本上沿用了《家族之苦》的故事和框架,讲述了一个普通家庭中已经退休了的老夫妇闹起离婚的故事,并以此引出了这个家庭中所有人的生活,展现了一个全景式的家庭生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部电影的结构和节奏相似度非常高。9 分钟的时候出现电影的片名,25 分钟的时候全家人都知晓了老夫妇闹离婚的事情。在主线故事的推进上,两部电影保持了高度统一。甚至如果你将他们同时播放,看哪一个屏幕都不会错过剧情的发展。
《麻烦家族》
这是翻拍一部电影比较简单的地方,但是黄磊并不满足于此:“我觉得可以用这个来讲一个中国故事。日本故事讲的是人与人,中国故事讲的是人与人还有人与社会的焦虑感,这是是两层。日本故事不觉得有社会的存在,大环境感觉不到。但中国故事有很多社会环境。”
在影片当中,黄磊饰演的文远一角是老夫妇的大儿子,也是一家之主。工作繁忙的他口头禅就是:“I am very busy 。”黄磊说他在生活中真的遇见过有这样的人:“大家每次看到就很好笑,神经病式说英语。他就专门挑那几个最没必要说英语的那几个词,ok ok,very good。你 very good 个啥啊你 very good。”
“这是个语言啊、文化啊,语言丢失是文化丢失,文化丢失是一个民族信心的丢失。”黄磊说,这就是他通过电影展现中国式焦虑的一种方式。
电影在许多地方做了本土化处理。在《家族之苦》的一开始,老爷爷在高尔夫球场和朋友打球。在黄磊的《麻烦家族》中,他就将这场戏改为在小区的一个配套体育场里打羽毛球。
“中国打高尔夫,那是儿子(指黄磊饰演的长子角色)才会干的事情,陪领导,去三亚,我完全都改成了本土化的东西。”黄磊说,“你这个不能照搬。照搬了,观众就会觉得这是啥啊。”
关于《麻烦家族》,《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还和黄磊聊了更多
Q:《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
H:黄磊
Q:你如何界定《麻烦家族》和《家族之苦》的关系?
H:我翻拍了,然后把它变成了一个中国电影。大家看的时候,你可以用各种心态去看。你可以当它是一个日本电影翻拍去看,也可以当它就是一个中国电影去看。你也可以两边比这看。这几种看法,我无所谓。
Q:山田洋次在《麻烦家族》中参与到了什么程度?
H:他是这个戏原本的编剧,也是这个戏的原作者。我们在写剧本的时候就交给他,改完就给他看一下,提意见这样。但是在拍摄的时候,他不参与,这是我的事而不是他的事。他也希望这是个我的事。
Q:山田导演怎么看你们修改的剧本?
H:我们中间有两次剧本的往来。这个过程中,我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我们做了调整以后,他会问,你们做这个调整的原因是什么。我会提出来我的想法。比如说日本电影里,剧场有两个管理员,我就把他们去掉了。他问我为什么去掉,我就会说因为在中国这里面的事情不真实。不会有剧场管理员,惦记着把我的女儿嫁给那个钢琴的调音师。中国传达室的人完全不会这么想,因为在中国这是两个阶级,但是在日本人家阶级没有这么划分。在中国确实被划分了,如果你这么弄,大家就会觉得你瞎编嘛。
Q:你说《麻烦家族》是一个中国故事,具体都表现在什么地方?
H:比如说结尾的地方,原版有一段独白,中国版我就删掉了。因为中国人就是不会说,一说就假了。中国人常常会用做饭表达我爱你。你一回家,你妈妈就:“你回来了,马上菜就好了。”美国人就是我亲爱的儿子,么么,两边亲。对吧。中国人就是你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你拍一个电影一定要有自己民族的样子,我拍的是中国人的故事。所以我用的是日本故事的壳,但里面装的东西,馅儿和日本没关系。
Q:在中国版当中,这个爷爷的角色相比起日本版似乎要更弱势一些?
H:这也是民族的问题。日本的男的非常直男。但是中国的男的,没那么直男。他是自我、孤独,然后呢,这老人没那么多意识。所以我对这个老头的印象,并不是日本老头。他不是一个固执的老头。那个固执的老头在那部电影里是非常日本人的。而且他在家里面是很权威的,他是一家之主。在中国的家庭里,常常是长子是一家之主。经济基础最好的人是一家之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中国表现得特别明显。
Q:你所说的中国式焦虑,在这个电影当中,都有哪些表现?
H:有一个教育问题,关于孩子为什么要住到郊区去,我会把很多中国式的问题摆在这里面。除了这个也有退休生活,养老问题。还有这个买房子,住出去这个问题。还有海清、包括大哥在职场中的压力问题,这个在山田导演的片子里面是没有展现的,所以我把他变成了一个很中国式的故事,把中国人的焦虑感和现状放在里面。
Q:既然你想要表达的东西有很多中国人式的焦虑,那为什么会选择去翻拍山田洋次导演的《家族之苦》,借用一个日本故事的壳,而不是自己写一个本子来表达这些东西?
H:因为它的结构很好,还有就是它剧作的方式很好,进的口子(注:指的是通过老夫妇离婚引出整个家庭人物)是好的,只是里面东西不一样,它里面的东西是一个日本家庭,我这个就是一个中国家庭。但它那个口子是我想不出来的,所以我一看到这个就借了他这个口子和架子来做这个事情。当然他这个剧作的基础是山田洋次的整个的结构。没有这个结构,我想到的东西就是一盘散沙。根本上就是它这个剧作的结构好,我喜欢。
Q:借别人的框架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会不会很困难?
H:非常简单。框框架架的东西都有了,就像房子已经盖好了,我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就是一个装修的事情。这个房子结构从第一场到最后一场没有任何变化,结构是一样的。但所有的表演、人物关系、人物细节、台词、背景,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变了。
Q:你觉得在这样一个框架上去表达你想表达的中国式焦虑的东西,能表达到什么程度?是会比较深入,还是会流于表面?
H:你说能表达多少,它远远……就像我拍了一个电影,他里面有我的思考,但我不能说这是我全部的思考。这里面有我的感受,但不是我全部的感受。我还有别的思考、别的感受。这个电影中有我在这个家庭里面的表达。他能不能表达?他表达了。但是他能不能全部表达?他没全部表达。因为他题材就是这样一个题材。
Q:因为你是在很多非常细节的地方做了一些改变,会不会担心观众在看的时候会忽略这些非常细节的东西?
H:没关系,没关系。你都发现了,那就不是个电影了。冰山上的东西是你看到的,冰山下的东西是我做的。虽然你看不到,但是你是会感觉到的。你看完,你会感觉这两个电影是一不一样的,你可能感觉不到哪里不一样,但是我这么一讲,哦原来如此。好多东西我都改了,其实我是每一个我都改了。我改了之后,我没有去强调说这儿是日本的,这儿是中国的。我没必要去讲这些东西,但是很简单,你让这些人照着日本再去演一遍,你看这还是不是这个电影?